原本的歷史上,多爾袞在黃臺吉突然暴斃之后很快就展露出了篡位的野心。
只是當時代善活著,豪格也活著,而且力量相當強大,才讓多爾袞投鼠忌器,沒敢付諸實施。
如今這一世,代善已經死了,豪格也死了,而黃臺吉又是中風后遺癥嚴重,多爾袞會安分守己嗎?
雖然黃臺吉也意識到了多爾袞的威脅,已經對多爾袞的正白旗做出了調整,比如讓阿濟格離開正白旗,讓阿濟格帶著自己的那些牛錄重編鑲白旗,以及著意提拔拉攏了一批過去冷落的滿清宗室子弟。
但是,多爾袞會因此就偃旗息鼓甘心臣服嗎?
從歷史上多爾袞的行事表現來看,這是不可能的。
這一點,作為穿越客的楊振,比誰都清楚。
正所謂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讓多爾袞放棄他對江山美人的野心貪欲,那就好比讓一頭狼王不吃肉去吃屎一樣,是不可能的。
有了這樣的想法,楊振的心氣也就平和多了,看著緊隨鑲藍旗之后策馬疾馳而過的正白旗大軍,也就不再那么憋悶了。
但是眼看著日頭偏西,已交申時,楊振的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了幾分急躁,頻頻地拿起千里鏡,默默無言地往南眺望。
楊振當然著急,如果他這次伏擊的目標再不出現,那么這場戰事就得等到明天去了。
然而一旦到了明天,形勢可能就會發生新的不可預料的變化。
且不說跟著楊振潛伏在觀馬山一帶的各哨,到時候士氣會如何了,就單說多爾袞得知了蓋州城無恙,得知了攻占了連云島的金海鎮水師已經撤退之后,一旦臨時終止撤軍,那可就麻煩了。
比如說,一旦多爾袞突然覺得后方危機已經解除,就地駐扎在許官堡附近不走了,或者在許官堡附近留駐了相當數量的正白旗兵馬,那就夠楊振喝一壺的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楊振處心積慮想要伏擊的目標在第二天出現了,他還能不能接著打,或者說即便打了,還能不能取得預期的效果,那可就不好說了。
所以,他表面上雖然不說,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心里越來越著急。
好在多爾袞比他還著急。
剛剛策馬過了許官橋的睿親王多爾袞,得知英親王阿濟格在浮渡河北岸許官橋的橋頭預留了守橋人馬以后,就立刻叫來了那隊人馬的領隊——一個阿濟格身邊得用的巴牙喇壯達問話。
“英親王何時命你到此把守?”
“回主子爺的話,英親王爺昨夜子時前后過得此橋,擔心有人破壞此橋,遲誤后面大軍通行,隨后即命奴才帶人守在這里,須臾不能離,寸步不能離。”
“昨夜子時前后?”
多爾袞騎在馬上,站在浮渡河北岸的一處高地上,沉思著往南眺望,看了看遠處觀馬山所在的連綿起伏的山嶺,又看了看另一側廟嶺山所在的山嶺,盤算了一會兒,說道 “自昨夜至今日此時,此地與附近可有什么異常之處?”
“異常之處?”
那個大餅臉羅圈腿的矮壯巴牙喇壯達,聽了睿親王多爾袞的這個問話,一時有點摸不著頭腦,在心里琢磨一會兒,左思右想也沒想起來有什么異常之處,于是說道。
“回主子爺的話,此地沒有南軍出沒,也沒有其他異常之處。”
多爾袞見那個鑲白旗巴牙喇壯達貌似有點腦筋不太靈光不太聰明的樣子,當下皺著眉看了又看斜陽下低矮荒蕪的群山,最后終于搖了搖頭說道 “既然這樣,你們繼續守在這里,直到饒余郡王的人馬全部過橋方可撤離此地!”
“奴才遵命!”
“另外,你們一會兒遣人過河南下,去傳本王的命令,叫饒余郡王護送后隊于日落之前務必過此橋,到許官堡里扎營,勿嫌辛勞,勿嫌繁難,一定好好修造營壘。”
“奴才遵命!”
那個鑲白旗巴牙喇壯達看見多爾袞不太高興,好像對自己不太滿意的樣子,他也不知道那里出了錯,心中慌張,當下連連答應了下來。
多爾袞說完這話,見自己率領的正八旗騎兵,已經全數過了許官橋,也就不再多說什么了,一拉馬韁,一夾馬腹,掉頭往北馳去。
而那個鑲白旗巴牙喇壯達,也果然十分聽話,多爾袞的人馬一離開,他就親自騎著馬過橋南下,傳令去了。
楊振在觀馬山的藏身處用千里鏡看見這個情況,完全不明就里,以為哪里出了狀況,只能又一次傳令潛伏的各哨一動也不能動。
終于,又是將近一個時辰過去,原本耀眼的太陽漸漸黯淡了,即將落入更西邊的群山當中,而楊振焦急的心,也跟著漸漸沉了下去,漸漸涼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負責在山頂上瞭望的李守忠又一次帶著滿臉的興奮連滾帶爬地出現在了楊振所在的壕溝里面。
“都督,都督,又有滿韃子的隊伍來了!這回是炮車,全是炮車,有正紅旗的人馬,有也正藍旗的人馬!”
“還有正藍旗?!”
面對李守忠的報告,楊振原本沉下去的心立刻蹦了起來,但是李守忠所提的正藍旗人馬,一下子又讓他在欣喜之余有點驚疑和擔心。
等不及李守忠回答,楊振連忙舉起千里鏡往南邊的來路上的觀望,果然看見驛道上正行來一條長龍般的隊伍。
果然是落籍正紅旗的恭順王孔有德的重炮隊伍!
沿著孔有德的重炮隊伍往后看,卻赫然正是正藍旗的二十幾輛炮車。
然而最讓楊振心驚的則是,正藍旗的炮車兩側以及后面,卻跟著大批的正藍旗騎兵。
“那必是滿韃子饒余郡王阿巴泰的人馬無疑了!”
楊振正看著,正想著,就聽見張臣在身邊說道“都督,咱們在這里守了這么久,從昨天夜里到現在,已經見過了鑲白旗、鑲藍旗和正白旗的人馬。
“剩下的,也就只有孔有德帶領的正紅旗漢軍重炮牛錄,還有阿巴泰的正藍旗滿蒙牛錄和漢軍牛錄了!”
“是啊,都督,這些人可無論如何不能再放他們過去了!”
報告了敵情消息之后的李守忠,沒有再離開,就跟在張臣身后,他聽了張臣的說法,立刻也向楊振這么進言道。
“當然不能再放過!——去傳我的命令,叫火槍兵馬上檢查彈藥裝填情況,叫擲彈兵立刻點燃預備的火繩,叫楊珅的炮隊聽到我的槍聲,立刻開炮轟擊滿韃子的后隊騎兵!”
一直與楊振同處在一條壕溝當中的侍從副官之一許廷選聽了楊振的命令,立刻從蹲坐的地上一骨碌爬了一起,貓著腰快速傳令去了。
沒過多久,楊振的命令就傳遍了觀馬山一帶的各個埋伏地,早已等得心浮氣躁等得渾身骨頭都生了銹的各哨將士,也立刻遵令而行。
而這時,恭順王孔有德指揮下的重炮隊伍也已經來到了觀馬山的山腳下,率先進入了伏擊區。
楊振他們隱蔽在山坡上的壕溝里,已經可以聽得見沉重的炮車下那包鐵的車輪碾過路面發出的吱嘎吱嘎聲。
從楊振埋伏的地點到北邊的浮渡河大約還有兩三里地,而這兩三里地的驛道,正是楊振事先為多爾袞的車炮輜重隊伍選好的墳場。
眼看著獵物已經朝著陷阱邁出了一只腳,楊振強忍著開火的沖動,等了又等。
直到身披正紅旗衣甲的人馬運送一輛輛炮車從自己眼皮子底下走過,身披正藍旗漢軍牛錄的炮車進入伏擊圈,這時驛道上突然起了變亂。
“滾開!滾開!全都滾開!讓巴牙喇營護著主子爺先過河扎營休息!”
這隊人馬,在他們正藍旗服色的棉甲外邊又披了一身及膝的銀灰色鎖子甲,裝束看起來十分不凡。
而他們的表現,則更是不凡,人人手持馬鞭,一路鞭打喝罵過去。
被打被罵的正藍旗漢軍以及前面的正紅旗漢軍牛錄,只得匆忙躲閃避讓,絲毫不敢有所反抗。
楊振和張臣等人,全都聽不懂那些有點特殊的韃子騎士在呼喝些什么,但是一陣短暫的驚慌過后,立刻明白過來,這是后隊的人馬嫌前面太慢,想要提前過橋了。
“都督,那棉甲外又披鎖子甲的,就是韃子所謂的巴牙喇了。但凡有巴牙喇出現,則必有宗室王爺在隊伍當中!必是阿巴泰要先行過河了!”
張臣精神振奮目光炯炯地看著楊振,雖然沒直接說該開火了,但那意思已十分明顯。
楊振看著山下的隊伍,眼見原本處在最后面的大批正藍旗騎兵,已將大量緩慢行進的炮車車隊趕到了道路一側,準備搶先過河,當即一咬牙,端起了手中的燧發火槍,對著山腳下涌動的人群,扣動了扳機。
“砰!”
一聲清脆而極富穿透力的槍聲響起。
彈丸不知道打到了哪里,但突然響起的槍聲立刻引發了連鎖的反應。
擁擠在驛道上的,或爭搶前行,或避讓在側的人群,幾乎同時愣了一下,紛紛抬頭朝槍聲響起的地方張望。
很快,就有二韃子用漢話高聲大喊“不好了,有埋伏!不好了,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