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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二零章 金海

  洪承疇所說的話,已經很明白了,就是告訴崇禎皇帝考慮一下祖大壽的態度,不要再刻意拔高楊振的地位了。

  楊振提出的東攻西守策略再好,若是沒有祖大壽守錦州,沒有祖家軍手遼西,到最后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但是崇禎皇帝對祖大壽成見頗深,眼下給楊振這個平遼伯,未嘗沒有羞辱一下祖大壽的想法在內。

  所以,他聽了洪承疇的話以后,明知其說的有道理,但卻咬著牙不松口,皺眉思考,不置一詞。

  “陛下,此番松錦大捷,祖大壽所部兵馬斬獲頗豐,臣奉旨入京師之前,就曾一再接到錦州捷報。朝廷豈能不有所表彰,有所犒賞?祖大壽所部之功,固然沒有楊總鎮所部功勞大,但若過于厚此薄彼,卻未免有失偏頗!”

  洪承疇見崇禎皇帝始終不說話,想了又想,再一次硬著頭皮出聲,替祖大壽及其祖家軍爭取犒賞。

  如果楊振所部兵馬還在他的指揮序列當中,他肯定不會當著楊振的面兒這么說。

  但是楊振所部兵馬剛剛被陳新甲調撥到京營名下,歸兵部直領了。

  而楊振一走,祖大壽及其所部兵馬,立刻就成了他洪承疇這個薊遼總督能夠倚重的最重要的關外力量了。

  他這個薊遼總督,現在雖然擁有一批自己的部將和兵馬,但是到了山海關外,到了寧遠以后,他畢竟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許多事情都要仰仗祖大壽去做。

  如果能有提前示好或者結好祖大壽的機會,洪承疇自然不會放過。而眼前,就是這樣一個難得的機會。

  與此同時,崇禎皇帝封給楊振的這個世爵,要說他洪承疇不眼紅,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在陜西、河南等地的剿匪戰場上,與各路流寇打生打死多少年了,立功無數,為什么就不能得封一個世爵?

  尤其是平遼伯這樣的爵位,對他這個薊遼督師來說,更是有著難以言表的吸引力。

  崇禎皇帝把他安排到薊遼督師的位置上是什么目的,不就是要他督師平遼嗎?

  可是他現在還沒有出關,這個平遼的爵號,就封給了楊振了,那他出關干什么?

  所以,從他本心來講,他也不希望看見楊振得到這個封號。

  可是他畢竟是進士出身,宦海沉浮許多年,心里有了不滿,有了意見,也不會直說,只會拐彎抹角地拿祖大壽說事兒。

  等他講完了祖大壽的功勞地位之后,見崇禎皇帝仍舊陰著臉沉默不語,當下干脆挑明了說道:

  “陛下,祖大壽率領數萬大軍鎮守遼東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況且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對這等邊鎮大帥,更要褒獎勉勵,切不可輕易寒了他們的心啊!”

  洪承疇這么一說,崇禎皇帝臉色一變,左思右想,終究還是不敢真的寒了祖大壽的心,最后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也好,也好。那以洪愛卿之見,朕當如何褒獎祖大壽所部之功呢?”

  洪承疇見崇禎皇帝態度松動,反問自己該如何褒獎祖大壽所部的功勞,當下心想,既然要結好祖大壽這樣的人,那干脆就送他一份厚禮。

  于是,洪承疇心一橫,沖著崇禎皇帝躬身說道:“以臣之見,莫若也封爵!”

  “這,這,這”

  站在一旁的陳新甲,原本見楊振不肯接受平遼這個爵號,爾后又見洪承疇出來應援,一時之間也鬧不清自己是該反對還是附和。

  沒想到,弄到最后,洪承疇竟然圖窮匕見,要給祖大壽求世爵,人還沒到遼東呢,就想要結好祖大壽,這讓陳新甲一時氣不打一處來。

  所以他下意識地就要張口反駁,可是一張口,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要知道,現在的大明朝堂簡直是四處跑風漏氣,毫無秘密可言。

  哪怕是平臺召對這樣小范圍內的君臣奏對,也做不到保密,誰說了什么話,很快就會傳得滿城風雨。

  陳新甲此時若是敢反對給祖大壽世爵,消息一旦傳出去,那就把祖大壽給徹底得罪透了。

  若是擱在幾十年前,兵部尚書自然不會害怕一個邊鎮將帥,但是時至今日,卻完全不同了。

  萬一有一天,崇禎皇帝要是讓他陳新甲督師薊遼,或者祖大壽奉調入關平寇,那他陳新甲的小命,可就說沒就沒了。

  所以,他一張口,“這”“這”“這”半天,卻沒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最后只是盯著洪承疇,氣呼呼地閉上了嘴巴。

  “陳愛卿,你可是有話要說?”

  崇禎皇帝在這個時候,巴不得有個人趕緊站出來反對呢,他見陳新甲站出來反對,心里正高興,等了半天卻沒等到陳新甲把反對的話說出來,因此就又給了一次機會。

  但是陳新甲也有不是傻子,見崇禎皇帝這么問他,吭哧癟肚了半天,最后卻說道:“洪督師說的沒錯,祖大壽久鎮遼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此番既有功,若欲其再接再厲,莫若也封爵!”

  崇禎皇帝見陳新甲這么說,氣不打一處來,可是又無處發作,哼了一聲,扭頭對楊振說道:

  “楊振,你說呢?!”

  楊振一聽,心里一陣不爽。

  崇禎皇帝的意思他很清楚,就是不想封祖大壽,又不想自己明著說,需要有人給他一個臺階下。

  可是,現如今山海關外的局面,正需要自己剛剛開辟的東線,與祖大壽據守的西線完美配合,才算真正穩妥,此時自己豈能張口反對為祖大壽封爵?

  這幾個人,洪承疇是想結好祖大壽,所以為他說話,陳新甲是害怕得罪祖大壽,故而不敢反對,而自己卻是不能得罪祖大壽啊,這叫自己怎么開口反對呢。

  “陛下,洪督師和本兵大人,說得對。若陛下封其世爵,想來祖大帥坐鎮錦州,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楊振想了片刻,發現自己最后只能這么說。

  雖然有違本心,可是他不得不這么說。

  對很多人來說,是非對錯可能比較重要,但是對現在的楊振來說,是非對錯不重要,重要的是利弊得失。

  他要盡可能拉住或者說穩住祖大壽,并且要盡可能利用各種機會打消祖大壽的降清之心。

  一個區區世爵而已,若能發揮一點作用,那就值得一試。

  “也好,既然這樣,那就,一并封給世爵吧!”

  崇禎皇帝聽了楊振所說的話以后,沉默不語許久,先是郁郁不樂地說了這么一句,然后停頓了一會兒,最后又說道:

  “洪愛卿,你是薊遼總督,你先說說吧,該給楊卿和祖大壽一個什么爵號方好?”

  洪承疇其實也不是非要替祖大壽討要什么世爵。

  他之所以那么說,一來是不想崇禎皇帝把楊振抬的太高,讓他這個薊遼督師將來不好指揮,二來也是借著這個機會替自己抱屈。

  所以,事情弄到這一步,連他自己都有點感到意外,有點感到意興闌珊了。

  但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別的法子了,眼下聽見崇禎皇帝又問他,當即便說道:“楊總鎮既然拒受平遼這樣的美號,那么就將這樣的美號留待將來,未來誰能平遼,陛下升殿賜之。”

  “嗯,也好。”

  “平遼若不用,那么平東、安東、靖虜、平虜這樣的爵號,干脆也一概不用,就用出身地望或者鎮守地名來封吧!”

  洪承疇接著這么一說,崇禎皇帝看了看他,嗯了一聲,然后問陳新甲道:“陳卿,你怎么說?”

  陳新甲方才從崇禎皇帝的眼神里看出了皇帝對自己的失望,此時正有些惶惶不安,見皇帝又問自己,生怕自己說錯了話,當即斟酌答道:

  “臣無異議,請陛下定奪!”

  崇禎皇帝見陳新甲這個樣子,暗嘆一口氣,繼而沉聲說道:“既然如此,楊卿,你即將鎮守旅順、金州、復州等地,朕寄望你更進一步,早日收復金復蓋海四衛之地,這樣,朕就封你為金海伯,世爵,賜金書鐵券。”

  楊振聽見崇禎皇帝這么說,此時再不敢遲疑,當即叩首說道:“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振沒有想到,他拒絕了“平遼伯”這個有點樹大招風的封號之后,竟然連平虜、安東也不能用了。

  但是,金海伯就金海伯吧,不好聽,也不難聽,剛好遼南金州、復州、蓋州、海州四衛之地,頭尾各取一個字,聽起來倒也明白。

  楊振正想著這個名號的利弊,就聽見崇禎皇帝接著說道:“金海伯移駐旅順之后,朕意在九邊之外,另設金海鎮于旅順口,即以金海伯楊振為金海鎮總兵官,加左軍都督府左都督,佩征東將軍印,為朕北攻東虜腹心,卿等以為如何?”

  “陛下圣明,臣等無異議!”

  陳新甲、洪承疇兩人已經自知此前惹得皇帝不甚滿意,此時聽見皇帝這么說,當即附和,不敢再說什么反對意見。

  而崇禎皇帝對這個決定顯然也是深思熟慮有一陣子了,見一個薊遼督師,一個兵部尚書沒有異議,當即說道:

  “既如此,那就這么定了!”

  “臣領旨謝恩!”

  崇禎皇帝最后做出的這個決定,稍稍有點出乎楊振的意料,但卻是出乎意料的好,所以他立刻就又叩首在地,領旨謝恩了。

  與此同時,也算把這件事情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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