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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二章 試探

  沈永忠雖然有點愣頭愣腦,有點反應遲鈍,可也聽出了楊振話里話外的那股子譏諷味道了,當下囁喏著說道:

  “這個,這個,永忠倒是不知。不過,楊總兵所說的智順王爺尚可喜,因為此前總兵率軍渡海突襲遼南一事,已經獲罪降爵了,如今乃是智順公。”

  對黃臺吉冊封沈志祥為續順公一事,沈永忠心里也并不滿意,一來“續順”一詞絕非美稱,二來是封的續順公,而不是續順王。

  憑什么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個副將出身的明將率部歸附,就可以封王,并有獨立的番號,而他的叔父沈志祥以東江總兵官階率部歸附,卻只得了一個續順公?

  沈志祥沒有子嗣,已過繼了侄子沈永忠為嗣子,如無意外,將來這個續順公的爵位,會傳到沈永忠的頭上。

  此時此刻想到這些東西,沈永忠的心里猶自有些不服,不知道是出于抬高自己叔父的目的,還是貶低尚可喜的目的,他把尚可喜智順王降為了智順公的事情也說了。

  “是嗎?那倒是我楊振楊某人,對不住尚可喜這個老東西了,害得他被降了爵,哈哈哈哈——”

  沈永忠或無意或有意的湊趣,讓楊振聽了非常高興,登時哈哈大笑起來。

  笑了一陣,楊振從沈永忠遞過來的信封里,抽出了一張信紙,就著麻克清在身邊打起的火把,看了片刻。

  這個時候,他臉上的笑容開始由濃到淡,漸漸消失不見了。

  看到最后,一張臉已變得陰沉如水。

  “若能察天意,順時勢,速來歸命,則前罪立赦,既往不咎,不特松山軍民免于死亡,爾等之豐功偉績,何可限量乎?”

  黃臺吉寫給楊振的勸降書信上面,總共沒幾句話,除了提到之前叫石廷柱招降楊振的那檔子事情之外,就只有這么一句實質內容了。

  書信前面那些“敘舊”的話,楊振自然不能當眾讀出,那些事情楊振不想讓人知道。

  至于后邊這幾句話,那就無所謂了,所以看到了最后,楊振便忍不住讀出了聲,同時冷冷說道:

  “要我察天意,順時勢?何謂天意,何謂時勢?難道天意、時勢這些東西,都是他黃臺吉說了算的嗎?!”

  楊振一邊說著話,一邊順手就將那張信紙湊近了火把,點燃了扔到地上,轉眼間,就化成了灰燼。

  祖澤潤目睹這一切,心中莫名有些慌張,連忙說道:“楊總兵,豪杰遇明主而事,良禽擇佳木而棲。自打建州崛起以來,先挫朱明,再吞朝鮮,又并蒙古,屢戰屢勝,從無敗績。

  “而建州亦由一隅之地而立國,并由大金而大清,若非神明庇佑,若無上天眷顧,其勢斷不能如此。

  “反觀朱明又如何?明亡清興,盛衰有道,以清代明,大勢已成。此即天意,此即時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總兵可不要錯判了大勢,耽誤了前程啊!”

  祖澤潤這番話,說得慷慨激昂,中氣十足,甚至可說“語重心長”,顯然,他對自己所說的這些東西是深信不疑的。

  而這數十年來,大明朝的表現也的確給了許多人一種江河日下、日薄西山的感覺。

  即令楊振這個穿越客也不得不承認,祖澤潤說的話里包含有一定道理。

  但是恰恰因為他是穿越客,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無所作為地屈從于這樣的現實。

  那根金錢鼠尾,就像一根扎在心頭的刺,叫他無論如何也容忍不下去。

  “祖澤潤,你可曾拿著這番話,去說服你的嗣父祖大帥投降滿清?我很想知道,祖大帥面對你這套說辭,他又是如何答復于你的?”

  祖澤潤說完自己這套勸降之辭,目光炯炯地看楊振,希望楊振能夠被他打動,但是楊振隨后反問他的兩個問題,卻叫他臉色一變,尷尬不已。

  張口結舌了一會兒,祖澤潤的氣勢也為之一喪,到最后,他先是微微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

  “我是我,我父是我父。父可言子,子不言父。況且眼下被圍的,是你松山城。如今祖某人已經把話帶到,楊總兵何去何從,請早下決定。”

  祖澤潤說完了這個話,沖著楊振略一躬身,轉回到地牢內木柵欄后面的囚室之中,靠墻坐了,不再言語。

  沈永忠見祖澤潤如此,顯得有些慌張,先是看了看楊振,爾后看了看祖澤潤,最終跟著祖澤潤,也回到了囚室里。

  楊振見狀,交代郭小武給他們供應食水,好生看管,然后領著一同前來的那些人,離開了地牢,到總兵府二堂議事去了。

  “你們怎么看?咱們怎么辦?都來說說吧。”

  對楊振來說,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到死都不可能投降的,所以祖澤潤也好,沈永忠也好,不管他們說什么,都對楊振不起作用。

  但是祖澤潤和沈永忠替黃臺吉前來勸降,卻給了楊振一個機會,叫他可以借機檢驗一下松山城內幾個主要將領的立場態度。

  比如說夏成德和呂品奇,如果他們能夠經受住了這一次的考驗,那么從今往后,他們就算是真的自己人了。

  一旦他們經受不住這次考驗,這一回就是他們的死期。

  他們兩個一人守西門,一人守南門,都是松山城的命門所在,他們要是動搖了,生出了投降之心,那就絕對不能留下。

  楊振現在手下已經不缺人馬,除掉一個兩個懷有二心的部將,他一點也不心疼了。

  當下,他問完了話,即似笑非笑地看著被他叫道總兵府參與此事的人物,等著他們的表態與回答。

  在座諸人之中,最擔心楊振動搖的,乃是方光琛,所以他一聽楊振問話,便要站出來講話。

  但是他剛要站起的時候,卻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坐在身邊的張臣拽了一下。

  原本打算站起來講話的他,心有所悟,輕咳了一聲,順勢改變了動作,沒有站起來,只是側了側身,伸手從旁邊的小幾上取了一盞茶,揭開蓋子,吹了吹浮在水上的茶葉,然后小口喝著品著。

  “滿韃子勸降使者入城,消息一旦傳開,則我軍心必然動亂。都督不如痛下決心,將其二人明正典刑,梟首示眾,以示守城到底之決心。”

  楊振發問以后,張臣不說話,原本要說話的方光琛被張臣暗地里拉了拉袖子,也改變了主意。

  到最后,楊振的目光不住地從夏成德的身上,轉移到呂品奇的身上,再從呂品奇的身上轉移到夏成德的身上,那樣子,分明就是想聽聽他們兩個的發言。

  可是,夏成德就是滿臉憂思,咬著牙不說話,弄到最后,呂品奇實在扛不住這個壓力,便站了起來,當先發言。

  而且他一張嘴,就是要將祖澤潤、沈永忠梟首示眾,置于死地。

  “都督不必擔心祖大帥怪罪咱們,說到底,他也實在怪不著咱們。按祖大帥自己當年的說法,這個祖澤潤早就是一個死人了。我們若以有人假冒祖澤潤入城勸降為名殺之,祖大帥該當感謝我們才是。”

  呂品奇的這個說法一出來,倒叫楊振眼前一亮,他沒想到,這個呂品奇居然還有這樣的頭腦,當下贊道:

  “實不相瞞,我正進退兩難,咱們松山城何去何從,且先不說,只這個祖澤潤,卻可以照此辦理。如此一來,也免得祖大帥牽扯其中。”

  “使不得!”

  楊振話音剛落,就見夏成德騰地站了起來,滿臉焦慮地說道:“都督,使不得,這個祖澤潤萬萬殺不得!”

  楊振見夏成德站了出來,當下也不再堅持己見,而是端起了茶碗,喝了口茶水,然后看著他問道:

  “哦,為何殺不得?”

  夏成德見問,不慮其他,徑直說道:“這個祖澤潤是真是假,都督清楚,滿韃子偽帝清楚,祖大帥同樣清楚。而且滿韃子偽帝和祖大帥必然也知道咱們清楚。

  “殺了這個祖澤潤不要緊,如今他就在總兵府地牢之中,殺他易如反掌。可是殺了他,就等于是斷了咱們唯一的援軍,同時也斷了咱們的——退路啊。”

  “呵呵,退路?夏副將,你想要什么退路?”

  楊振聽到夏成德話里提到退路兩個字,臉上笑容漸漸消失,聲音也冷了下來,一雙眼盯著夏成德,就等他說出勸降的話來。

  此時除了楊振,在場的方光琛、張臣、呂品奇,也都意識到了氣氛的變化,目不轉睛地看著夏成德。

  這個時候,就見夏成德突然離了座椅,來到楊振面前幾步處,撩袍跪地,沉聲說道:“都督,松山闔城軍民之前途命數,如今皆系于都督之一身,都督所思所為,豈能不慎之又慎?”

  楊振見夏成德顧左右而言他,當下便把話說得更加直白,直接對他說道:“滿韃子大軍圍城之際遣人勸降,該戰該降,本都督拿捏不好,舉棋不定,你是松山副將之首,我只問你,你是什么意見?”

  “卑職唯都督馬首是瞻,都督要戰,卑職即戰到一兵一卒,也決不言降。”

  “那,本都督若要降呢?”

  “卑職惟都督馬首是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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