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舉著那根短短的塞滿了泥巴的木管,微笑著對眾人說道:“看到了沒有,這就是解決方法!”
到了這個時候,腦筋轉得快一點的人,已經有點意識到楊振的意思了,然而在場的大多數人,仍舊一頭霧水,不知道楊振這是在做什么。
楊振看了眾人的表現,當下笑著說道:“我手里拿著的這根木管,可以叫做信管,開花彈引信的問題,就是通過它來解決!這個信管中的泥巴,將來要用壓實了的火藥代替!”
楊振一邊說著話,一邊從腰上抽出一把匕首來,當著眾人的面兒,把木管中間偏下的位置依次開了幾個小口子,然后又說道:
“這個裝填了火藥的信管上面,要開幾個孔洞,孔洞開在哪里,需要反復的試驗,因為它取決于沖天炮的射程,取決于我們想讓它什么時候爆炸。
“至于下面多開幾個孔洞,則是為了防止這樣的開花彈打出去之后炸不開,最后成了啞彈。”
楊振說到這里,隨手將那根臨時充當信管道具的木管,遞給了當面已然瞪大了眼睛的王守堂。
王守堂接過去,拿在手上,翻來覆去,看了又看,最后不住地嘖嘖稱奇:“沒想到,沒想到,老朽真是老朽了,這么簡單的道理,老朽居然沒有想到!”
王守堂手拿那根木管,站了起來,先是彎下腰,將那根木管再次插回到那顆碩大的圓滾滾的黃泥球里,然后說道:
“這樣一來的話,就不用擔心藥捻子暴露在外,在炮膛里燃得過快,而提前引爆了!老潘,老潘,你快看看這個,咱們都督,真是神人吶!”
王守堂一邊不住地贊嘆著,一邊隨手又把那根木管抽出來,轉身遞給了他身旁坐著的潘文茂。
說到彈藥的問題,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要著落到彈藥廠的身上,也就是著落到潘文茂的頭上。
裝填火藥的鐵殼子,固然是制鐵所澆鑄生產出來的,可是到最后如何裝填彈藥,安裝引信,卻是彈藥廠的工序。
潘文茂從楊振提出要做開花彈起,就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到底可行不可行,直到楊振拿出了這個充當引信的木管那刻,他才最后認為,這個件事情貌似是可行的了。
對于所有種類的爆炸彈來說,引信的問題都至關重要。
現在擲彈兵隊使用的飛將軍,也就是鐵殼木柄棍型手榴彈,采取的就是最為傳統的引信,擰開蓋子,拉出引信,然后明火點燃,然后投擲出去。
包括擲彈兵隊使用的重型爆炸彈萬人敵,使用的也是最為傳統的引信。
它們采用的引信,與從古至今煙花爆竹的火藥捻子一個道理。而事實上,爆竹的火藥捻子就是最早的引信。
這樣的投擲型爆炸彈引信的長度,可以根據投擲出去的距離來設定,想長則長,想短則短,這樣做也很安全。
但是,類似飛將軍、萬人敵這樣使用的火藥捻子或者火繩之類的引信,卻不能用在炮膛里。
因為火炮點燃發射藥以后會形成劇烈的炮焰煙火,這些炮焰煙火會直接將暴露在外的引信全部瞬間點燃。
但是楊振現在搞出來的信管,卻根本改變了之前使用的火藥捻子引信,而且還把引信直接隱藏在了彈體內,直令他眼前一亮。
當下,他從王守堂的手中接過了那根填滿了泥巴的木管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最后沉吟著說道:
“引信的問題,可以通過都督說的這個信管來解決,可是偌大的生鐵殼子里面裝滿了火藥,一旦點火開炮,鐵殼子在炮膛里立刻就燒紅了,接觸了里面裝填的火藥,豈不是——,哦——,都督,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潘文茂原本正遲疑地說著話,可是說到了最后,卻好似突然間恍然大悟了一般,一手拿著那根木管,一手指著面前石桌子上的那個碩大的黃泥球,滿是欣喜地說道:
“黃泥!若是為了杜絕彈殼直接與火藥接觸,可以在裝填彈藥之前,先在彈殼里面涂抹一層隔熱的泥漿,就像給陶器上釉一樣,只留都督所說的這個信管一端,通過炮焰引燃!都督真神人也!”
潘文茂這么一說,在場的眾人顯然知道,楊振眼下說的這個辦法是有效的了。
雖然他們依舊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可是看見王守堂、潘文茂先后有了恍然大悟的樣子,又見楊振胸有成竹穩如泰山的模樣,也就跟著贊嘆起楊振的奇思妙想來了。
但是楊振的心中卻知道,自己之前讓麻克清和泥做成了這個泥巴大圓球,只是為了臨時充當道具,并沒有意識到可以用隔熱的泥漿之類的東西,涂抹空心彈殼的內壁,從而達到避免炮彈在炮膛里就爆炸的效果。
如果說是誰想到了這一點,那就只能是潘文茂自己了,楊振很清楚自己根本沒有往這個方面想過。
而他想的辦法,并不是在開花彈內部裝填火藥散彈之前在先內壁上涂層泥漿然后晾干,而是使用黃泥球下面的托盤。
當然了,這也不是楊振的首創,事實上這個做法仍然是對后來做法的剽竊。
在開花彈早期應用的歷史上,為了避免裝滿了火藥的開花彈在炮膛里面被炮焰,或者劇烈的煙氣,直接燒紅引爆,使用者普遍采取了彈托的辦法。
也就是說,利用厚木制作的彈托,將臼炮底部藥室里的藥包與開花彈隔開,使得炮膛內的劇烈煙火能夠引燃暴露的信管,卻不至于瞬間燒紅了彈殼引爆里面的彈藥。
但是面對眾人的“吹捧”,楊振沒有反駁,而是笑著接受了。
過了一會兒,見眾人面帶喜色,安靜了下來,楊振用手指著托盤說道:“除了老潘你方才說的辦法之外,為了盡可能做到萬無一失,我這里還有一法!”
接下來,楊振將那個托盤的作用說了,結果再次引來了一片嘖嘖贊嘆。
等到眾人完全消化接受了這個方法,楊振又說道:“信管的問題,涂層的問題,包括這個彈托的問題,今日只是提出了這個方法,要讓它真正落到實處,真正起作用,最后還是要看你們制鐵所和彈藥廠的本事!”
說到這里,楊振略作停頓,想了想,又對張得貴說道:“張副將,這次咱們帶回來的火硝、硫磺,盡快調配到彈藥廠去,還有那些鐵條、銃管,以及其他銅鐵器,若無特別用途,盡快調配給制鐵所!”
張得貴聽了這個安排,立刻站起來領了命,而潘文茂和王守堂也跟著站起來行禮致謝。
楊振讓他們坐下了,然后又對眾人說道:“楊珅,你們炮隊盡快將制鐵所新造的這批沖天炮接收了,先到城外去做個炸膛測試,看看它能用多大的藥量多大的藥包。
“王提舉,你們制鐵所盡快按照沖天炮的口徑,鑄造一批圓球形的空心鐵殼子,鐵殼子不能太薄,可也不能太厚。
“另外,要按我方才所說的,預留好裝填彈藥和信管的孔洞,孔洞的大小,要以剛好裝得進信管為準,切記不可留有縫隙!”
說到這里,楊振突然想起了這回從邊外俘獲的商隊物資里面還有許多燒鍋老汾酒,于是又對張得貴說道:
“張副將,那些燒鍋老汾酒,可以預留一小部分在回易庫,以備將來不時之需,其他的大頭,卻要撥給彈藥廠,好叫他們用來配藥!”
在顆粒黑火藥的制作工藝之中,需要經過淋濕、壓片、陰干、碾碎、過篩等環節,以前這個過程比較緩慢,是因為楊振所部沒有烈酒。
他們在使粉末狀的黑火藥顆粒化的過程中,最先是淋水使它潮化,后來使用松山城里收集到的人畜尿液,使粉末潮化。
人畜的尿液比用水好一點,可是壓片、陰干的過程,依然耗時較長,影響著顆粒黑火藥的生產制造。
如果用烈酒取代了水或者人畜牲口的尿液,那么壓片、陰干、碾碎的過程就會大大加快了,火藥顆粒化的均勻程度也會大大提高。
潘文茂早就向楊振提出過這個問題,只是此前的楊振要啥啥沒有,也只能是徒喚奈何,讓潘文茂自己克服了。
現在,松山城里既然有了截獲而來的烈酒,那么這個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老潘啊,你們彈藥廠要和制鐵所一起合作,按照我方才說的法子,盡快搞出一批開花彈來。
“尤其是信管的事情,一定要上心用心,粗一點好,還是細一點好,長一點好,還是短一點,使用木管,還是使用竹管,信管里壓實的火藥用什么藥好,要反復試驗,找出最好的結果來!”
潘文茂見楊振說得異常鄭重,連忙起身答應了,這個時候就聽見楊振又說:“等到楊珅那邊炸膛測試結束,摸清了這款沖天炮的最大裝藥量以后,咱們就到城外去試試!
“若是這款沖天炮配上開花彈的威力,能跟我的預期相差不太遠的話,那么咱們松山城,今后就真的是一炮沖天,穩如泰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