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楊振就跟祖克勇、麻克清他們交代好了,叫他們領著忽悠來的商隊頭頭腦腦們,過了河徑直往東,先跑個幾里路以后再說。
能繼續忽悠的話,就接著忽悠,忽悠不下去了,那就翻臉動手。
總之有一個原則,就是不能過了河就立刻動手,萬一其中有人攜帶了火器號炮竄天猴什么的告警之物,砰砰乓乓地一頓放,那么十有七八就要打草驚蛇了。
到時候,這些過了河的商隊頭頭腦腦們,固然是跑不了了,但是驚動了他們后面的商隊車馬駝隊,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畢竟,現在的楊振更想要的東西,是各種物資,而不是贖金或者銀子。
且說楊振領著眾人躲在遠處的小山坡上叢生的矮樹和灌木下,緊張地望著老花河那邊正在策馬過河的那群人。
讓楊振暗自松了一口氣的是,祖克勇帶領那批人策馬上岸以后,并沒有絲毫的停留,甚至連暫停下來重整一下隊伍的動作都沒有。
他們一騎接著一騎上了岸,然后就是一騎接著一騎轉而往北進發。
“哎哎哎——,不對啊,祖副將怎么帶著他們往北去了?!難道他們不該是往咱們這個埋伏圈里來嗎?!”
楊振等人躲在小山坡上,方才蘆葦蕩里的情況他們看不清楚,但是等到那些人上了岸之后,可就愈發看得真切了。
貓在楊振附近的張國淦,見祖克勇等假扮的滿韃子鑲白旗大兵從河里穿過蘆葦蕩上了岸以后,沒有直接沖著自己等人隱藏地的山坡方向來,而是轉而往北,心里疑惑,立刻就開口問上了。
別的人在威望日重的楊振面前越來越小心謹慎,可是這個張國淦卻不同,依然是過去那種混不吝的老樣子。
“大人都不急,你急什么,祖副將他們身后還有那個商隊呢,或許就在幾里外,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你還不懂?!”
這回不需要楊振開口,早有想明白了其中關節的人物開口數落張國淦了。
當然了,在楊振的麾下眾將之中,敢于這么數落張國淦,而且張國淦不敢公開還口反駁的人可不多,也就他的叔父張得貴以及在楊振軍中資格夠老、地位又比較特殊的李祿了。
這一回,張國淦的叔父張得貴不在,當然是李祿開口教訓他了。
聽見兩個人的對話,楊振扭頭看了他們一眼,兩個人很快都閉嘴了。
作為自己最鐵桿的幾個追隨者之一,張國淦還是對祖克勇懷有疑心,但是楊振明白,祖克勇這是準備繞開自己的埋伏地帶,免得撞破自己的行藏。
因為一旦撞破了自己這些人的行藏,雙方可能就要提前翻臉,或者提前動手了。
提前動手倒也沒什么,只要夠快,不搞出太大的動靜,趕在驚動他們后面的大隊人馬之前,解決掉這些先期過河的人,也完全可以。
但是凡事就怕萬一,提前動手并不是萬全之策。
張國淦與李祿的對話以及隨后張國淦的小聲嘀咕,分散了楊振的注意力,等到他再回頭去看河岸情形的時候,那些過河的人群已經盡數上了岸,跟著祖克勇率領的假韃子隊伍,一路往北去了。
“一百一十一人!大人,卑職數了數,去掉祖副將率領的咱們自己人以外,這一回過河來的商隊人馬,一共是一百一十一人!
“別看他們黑壓壓一大片,卑職看清了,其實他們也是一人雙馬或更多,其他馬背上都是馱著重物!估計是準備巴結滿韃子十王爺的財貨!”
楊振正費勁巴拉地估算著對方的人馬數量,卻突然聽見另一邊的張臣已經不動聲色地完成了計數,并給出了一個清晰的數字,當下他沖著張臣滿意地點了點頭,爾后說道:
“一百一十一人也不少了,我看,還是由你帶著火槍隊左右翼的人馬,一起去幫祖克勇他們一個忙,確保萬無一失!”
張臣連忙答應下來,招呼了張國淦,就要起身離開,這時,楊振又對他們說道:“記住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動用火器!
“還有,一旦動手了,就要速戰速決,但是也不要一味濫殺,對于商隊的東主或者掌柜管事之類的人物,投降的不殺,能留活口的話,盡量要留活口!”
范毓棟雖然死了,但是范毓棟說的一些話卻啟發了楊振,若是這些商行商隊的東主、少東主、掌柜管事們的命,能換取一些贖金,那也未嘗不可。
這些事情自己的官方身份自是做不了,但是老炮頭、青山好或者草上飛胡圖格他們,卻是正好做得,而且這么做也正是他們的老本行兼拿手好戲啊!
楊振吩咐完畢,張臣點頭答應了,然后招呼上張國淦,迅速下了小山坡,到了小山坡后面的開闊地帶,兩個人點齊火槍隊左右翼的人馬,當即傳令人人荷槍實彈,隨后上馬呼嘯而去。
自從他們離開之后,楊振就一邊時不時地站起來眺望老花河的西岸,一邊留心細聽東北方向的動靜,唯恐他們趕巧就在商隊的大批車馬駝隊抵達的時候被迫動手,而且動用火槍。
一旦叮叮咣咣槍聲大作,讓商隊的人馬聽見了老花河東岸的火槍聲響,那可就不太好了。
然而,事情就是這么巧,真是怕什么來什么。
楊振剛看到被派出去利用自己的地聽本事探聽周邊地面震動的阿杜親從山坡下正前方的一塊洼地里跳起來,一邊拼命揮手一邊往回跑,他同時就又聽見東北方向砰砰砰砰地響起了一陣沉悶而且密集的火槍聲響。
不過,讓楊振感到欣慰的是,等阿杜親跑回來報告了他趴在地上聽到的大隊車馬響動之后,又過了一陣子,陰金河以南和老花河以西的地面上,才快速出現了一支充當開路前哨的馬隊。
又過了一會兒,這支開路前哨的馬隊后面,才有漸漸地出現了黑壓壓一片而且一直一眼望不到頭的隊伍。
再過了一會兒,老花河西岸刮過來的風中開始隱隱傳來了人歡馬叫車輪滾滾的聲音,等待已久的張家口商隊終于在老花河西岸的地平線上了。
楊振想了想,之前懸著的心漸漸放下了,看來老花河西岸商隊的開路前哨人馬,并沒有聽見老花河東岸數里之外的火槍聲響。
方才雙方之間的距離,怎么也有十幾里遠了,中間不僅隔著一條老花河,而且對方又是沿著陰金河往東走,此時草原上的風向又是從西往東刮。
楊振他們所在的位置,大概居于雙方之間更加靠近祖克勇和張臣他們行動的地方,他自己側耳細聽聽見的槍聲都有點沉悶,有點飄忽,估計對方車馬駝隊人聲鼎沸,應當是聽不到的。
楊振見對方的大隊車馬已經到來,立刻傳令在小山坡上隱蔽待敵已久的自家人馬做好戰斗的準備,然后繼續密切關注著對岸的動靜。
眼看著老花河西岸的商隊前哨開路馬隊已經接近了河口地帶,而祖克勇、張臣他們卻仍舊沒有消息,楊振的心情再次揪了起來。
雖然來到這個時空之后,兩世為人的他已經經歷了許多生死關頭大風大浪的考驗,可是每每到了如同眼前這樣的重要時刻,他仍然忍不住患得患失甚至是提心吊膽。
畢竟,眼前的這次行動能否成功,甚至說能夠取得全功,然后全身而退,對他而言,對他統帶的松山官軍的未來而言,實在是太過重要了。
看著西邊的大隊車馬越來越接近陰金河注入老花河的河口地帶,楊振不由自主地又屏住了呼吸。
就在這個時候,自從聽見東北方向傳來的槍聲之后一直留神身后的李祿,突然湊近了楊振身邊,略帶興奮地說道:
“大人!祖副將他們回來了!該是得手了!”
楊振急忙轉身,扒開一叢灌木,果然看見山坡東方的原野上一大隊人馬快速奔來,那身白色的衣甲在夕陽光下依然醒目。
隔著一道上坡,又隔著一條老花河,對面又正人歡馬叫喧鬧異常,楊振也不擔心他們聽見什么,當即一貓腰竄了出去,往山坡東面下方的那片洼地行去。
李祿留了潘喜繼續留守在山坡上值守,隨后跟著楊振急行。
胡圖格有樣學樣,也留了阿杜親留守在山坡上,繼續觀察老花河西邊的動靜,而他自己也貓著腰在后面跟著下行。
楊振等人來到洼地下面,負責在下面看管彈藥輜重馬匹的鄧恩連忙上前接住,跟著往東去迎祖克勇、張臣等人一行。
楊振帶著人剛走出山坡環繞的那片洼地,來到東面的開闊原野上,祖克勇、張臣等人帶著隊伍就呼嘯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