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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沙洲

  “春天里,東風多,吹來燕子做新窩。夏天里,南風多,吹得太陽像盆兒火…”

  楊振會唱的兒歌不多,這是其中一個。

  也幸虧他還記得這首兒歌,讓他知道春天里,東風多,春三月的遼東灣,喜歡刮東南風。

  東南風吹起,袁進率領的這支以槳帆船為主的船隊,不需要槳手登場,只憑借著風帆,就能保持一定的速度,往松山外海方向駛去。

  寧遠城距離松山城并沒有多遠,陸上的距離,最多不過一百五十里而已。

  若是楊振麾下全部都是騎兵,那么一日夜,無論如何也到了。

  若是馬步混合,再帶著槍炮輜重,速度可能會慢一些,再加上夜里扎營不趕路,時間可能要多花一些。

  但是無論如何,三天時間也都足夠了。

  這是正常情況下的速度和時間,也就說,在沒有韃子騎兵埋伏和圍追堵截的情況下,是這樣的。

  那么,走海路的話,距離可能會繞點遠兒,不過時間上卻是可以晝夜兼程,又肯定不會有韃子埋伏和攔截,所以,再慢也不會比“馬步營走陸路”的進軍速度慢。

  所以,兩個日升日落之后,第三天清晨,太陽剛爬到海平面上,楊振大致計算了一下時間,又讓人找來了袁進。

  “袁大哥!兄弟算了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該派出幾只小船,往海岸方向看看情況!一旦錯過了最佳的登陸地點,怕是就要耽擱上一天兩天時間!”

  “楊兄弟放心!做哥哥的心里有數!哥哥到覺華島水師營任職之后,松山城、錦州城倒是至今還沒有機會去過!可是筆架山上的軍糧城,卻是去過兩次!之前為了轉運糧草不出岔子,哥哥也實地探察過小凌河的河口一帶地形,哪處能行船,哪處可靠岸,都在哥哥的心里面!你放寬心!”

  袁進海盜頭子出身,招安后又一直在登萊一帶的水師里面任職,對這些海岸線上的水文情況最是在意,眼見楊振擔心,立刻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不過,作為此行的配角,袁進還是按照楊振的建議,迅速傳了命令,讓各船都降下了主帆,減速慢行,慢慢開始收攏船隊的隊形。

  然后,又派出了兩條小船——蜈蚣船,劃著槳,朝西邊的海岸方向駛去。

  今日凌晨,船過筆架山外海,為了不驚擾筆架山軍糧城的那點駐軍,不泄露楊振一行走海路北上的消息,袁進特意讓擔任領隊的坐船,遠遠繞開筆架山海域,往遼東灣深處行駛一段時間和距離。

  算算時間,現在早過了筆架山海域,現在也確實該往西行駛,尋找合適的靠岸地方了。

  在海上行駛繞行了兩天三夜,對袁進及其麾下水師槳手船工們來說,這就是家常便飯而已,沒什么特別的感覺。

  對他們來說,十天半拉月飄在海上,不登陸、不靠岸,甚至看不見島嶼和陸地,也都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對于楊振麾下的那幫旱鴨子來說,特別是對于游擊徐昌永率領的三百蒙古兵來說,這兩天三夜的遭遇,簡直是如同身在地獄一般。

  風浪的問題,暈船的問題,飲食的問題,嘔吐的問題,隨行馬匹的屎尿臭氣問題,簡直把這些人折磨的死去活來。

  等到船隊減速慢行,開始收攏隊形,都跑到了甲板上喘氣,一個個都像是大病了一場一樣,精神萎靡,半死不活。

  楊振的手下和祖克勇的手下卻要好多了,雖然也不好受,但是都還能撐得住。

  這些漢人軍隊,多數都是出身遼東衛所的軍戶,有的干脆就是遼東沿海漁民出身,對于乘坐海船,對大海上的風浪,對于一眼望不到邊,也深不見底的大海,并不是那么陌生和恐懼。

  就算是也有著各種身體上的不適,他們也繼續完成著楊振安排給他們的各項任務。

  這兩天,趁著在海上相對安靜的時間,火槍隊的那些人,在張臣和張國淦指揮下,總算是把魯密銃“火繩改燧發”的事情做完了。

  張得貴和楊珅,在另外一艘大船上,也總算是分別用油紙包和不是到哪里搞來的綢布包,將虎蹲炮和佛郎機的最大安全用藥量,定量分裝出了數百個藥包出來,登陸時的急用算是有著落了。

  同樣屬于炮隊的潘文茂,則連炮隊的船都沒有上去過,就是一門心思,在船艙下面,弄了火盆,架上鐵鍋,繼續熬硝。

  在日夜熬硝的過程中,船艙里揮發出來的那種氣味,極其難聞,嗆人口鼻不說,還辣眼睛。

  但是沒人敢說什么,就是楊振本人也只能是默默忍著,因為碎嘴張的碎嘴,已經把消息透露了出去,說潘文茂奉命在搞新的發射藥。

  而若是搞不出來這個新的發射藥,他們改裝的“魯密銃”就跟燒火棍子沒兩樣。

  至于李祿,除了在楊振剛上船的時候過來拜見了一次之外,其他時間都沒露面,也是一門心思,領著他的副官潘喜,撲在了各種款式土炸彈的裝填和密封上。

  各種大肚子小口的酒壇子、陶罐子,還有在寧遠城里搜羅到的各種鐵匣子、瓷瓶子,都被李祿和潘喜當成了寶貝。

  李祿和潘喜,就像是突然之間就開了竅一樣,就連袁進船隊船上用來壓艙的灌了砂石的各種大型海螺殼,都被李祿和潘喜淘換了出來。

  沙子被倒掉,然后塞進油紙包裹的火藥包,再填上從各種壓艙石上敲打下來的碎石頭片,就成了擲彈兵們手里準備投擲的“手榴彈”。

  兩天兩宿的時間,光是這樣的“海螺殼”手榴彈,就裝填了三四百個。

  且說三月初七的中午,袁進派出去靠岸探察情況的兩條小船,回來了一條,報告說,由船隊拋錨停泊處,往西、稍微偏北方向六七里,就是小凌河入海處的河口灘涂了。

  河口的南面,靠岸處有一沙洲,枯葦叢然,隔著沼澤與陸地相望,上面卻有一處破敗的營壘,遠望無旗幟、無灶煙。

  楊振聽了袁進手下水師營哨探的報告,頓時大喜過望,連聲叫好道:“好!好!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袁大哥!我們馬上升帆,轉向西北,前往那處沙洲停靠!”

  對楊振來說,最讓他喜出望外的不是他們現在的停泊處距離小凌河口較近,而是小凌河口南面不遠處的那個沙洲。

  更何況,那處沙洲之上還有一個曾經被使用過的營壘。

  不管那個營壘如何破舊,即便是現在破敗成了一片廢墟,起碼也能說明,那個沙洲可以駐扎人馬,它不是一個臨時性或者季節性的沙洲。

  松山城周邊的情況,楊振現在根本無從得知,所以他也不敢就那么稀里糊涂地找個地方就靠岸停船,然后就登陸安營扎寨,萬一遇上韃子呢?!

  而這個小凌河河口附近的沙洲,就給他提供了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

  所以聽了這個消息之后,簡直喜出望外,立刻催促著袁進指揮船隊,調整方向,前往那處沙洲停靠。

  但是,袁進沒有并沒有立刻傳令,而是沉吟不語,只是向著海岸的方向遠眺,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楊振見狀不解,看著袁進說道:“袁大哥!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楊兄弟!今日天氣晴好,風浪也小,本來是一件好事!但是,對于我們這樣大的一支船隊來說,此時靠岸停泊,卻又不是一件好事!若是韃子在海岸上的高處設有瞭望臺,以現在的情況,我們的大船靠近沙洲,即使降下風帆,也必然被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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