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織衣這個國王當的,比老媽子還操心。
回到溫室,許諾明年大麥豐收之后,一定立刻釀酒,這才讓她稍微打起精神來。
不過,獅心現在有一個人,比李織衣更操心。
溫室計劃成功,其中的一些事宜也基本完成,剩下的自主研發試驗,便不再有嚴格的時間線緊追不放。
作為計劃的統籌者,虎雪雁本應該放下忙碌的身心,好好休息一番。
可是,夏尹不答應。
對于虎雪雁,老丞相夏尹已經完全把她當成了繼承者來培養。對于內閣的事務,不只是讓她處理財政相關的內容,其他方面的事情也一并交付與她酌情處理。雖然不是完全托管,夏尹在之后也會進行最終確認,但是工作量依然不輕。
之前給國王留的“作業”,轉嫁到了雪雁身上。
尤其是凜冬即將過去,春天馬上到來。在這個時節,關于談判的一些準備工作,更是異常繁忙。
哪怕國王已經下定決心,就是要跟千澤談崩,文件處理上也不能太過隨意。
像是海關稅、物品稅、商業稅、房產稅等稅金,就要做出很大尺度上的調整。
之前被千澤強制要求,千澤向獅心買賣時,幾乎不用交稅,而反過來獅心向千澤進購糧食或是販賣物品的時候,則要繳納龐大的海關稅。這種赤倮倮的壓榨,在談崩之后也不必在理會。
那么,接下來的關稅,是像千澤那樣限制外來商販,還是正常水平呢?
這是一個需要討論的問題。
而在討論之前,作為內閣財政大臣,自然要先充分準備好,把一些可能需要的資料、信息、文件全部整理好,等待國王的決斷。
如果一旦談崩,那么千澤有三種選擇。
第一就是維持以前的關稅,繼續限制獅心。
第二則是完全封鎖海岸線,斷絕一切往來。
第三…是將關稅恢復正常…
虎雪雁估計,千澤應該是選擇第一種。
第二種做法,雖然會限制獅心發展,但是之前就已經保持高壓狀態,現在再完全切斷通路,效果不會特別明顯。而且,斷絕自己這一邊對獅心的貿易,損失的不僅僅是本國的利益,還有「商會」的利益。
「商會」是一個沒有國家的群體組織,因為一個國家的私人恩怨,斷絕了「商會」的財路,損失大多數商人的利益,他們自然不會答應。
如果千澤國王真的選擇第二種做法,那么將不只是本國的利益損失,更會承受來自「商會」的巨大壓力。
至于第三種…
是虎雪雁想多了。
而對于獅心本國,她的建議是保持一個正常水平的關稅。
虎雪雁的想法很簡單,只有龜縮在自己殼里的烏龜,才會在關稅上大做文章。
獅心,注定是要昂首向前。
一個國家要發展,一定要接觸外界。尤其是資源貧乏的獅心,更是要在保持自我的基礎上,多引進一些外來商販,激活沉寂許久的獅心經濟。
在李織衣砍掉半數以上的貴族之前,獅心王國的財富都堆積在領主、貴族們的倉庫里。他們只是看著自己的小金庫越來越大,卻不會在獅心消費,而是到白鳶港的銷金窟,瘋狂的將金幣送到國外的商人手中。
老狐貍夏尹查抄貴族領主之時,可謂是錙銖必較。不過在花錢建設獅心的時候,也會不遺余力,甚至是有些大手大腳。
道路橋梁和其他一些基礎建設花費了大量的金錢,這些錢被當做工錢,用來支付給工人、工匠,運輸人員。以前領主征召人力,可不會發什么工資。
于是,集中于少數人的財富,被分配到所有人身上。
盡管目前獅心整體的財富沒有多少變化,但是財富不再是死的金幣,而是在所有人之間流動的一條“河”。
冬季里,議會大廳已經很久沒有開啟了,因為…
內閣基本包攬了本來就不是很多的所有事情。
原本也會參與討論的廷臣,現在已經變成了內閣的執行者。國王與內閣研究并作出決定,其他個地方的廷臣遵守執行。原本的廷臣,已經逐漸向地方官靠攏。其中少數人可能會有一些怨言,但是絕大多數人都樂得如此。
畢竟,這一任獅心王,是以暴君成名,并且持續發揚光大。
僥幸存活下來的廷臣,還要時不時的擔心國王在議會里抽風。
現在好了,大多數人心里都在想:咱們眼不見心不煩,陛下看不見我,就沒法向我發火。
大議會暫停,小內閣忙碌。
今天,內閣議會廳,有開啟了。
“陛下,以上就是微臣對于關稅的建議。”虎雪雁整理了一下厚厚的羊皮紙文件,“微臣認為,保持一個正常水平的關稅,會對獅心經濟發展有很大益處。”
獅心沒有“官服”這一說法,因此議會之人穿著各異。
不過不知道從何時興起,參與議會之人,不管衣著造型如何,都統一穿起了白色的衣服。這讓李織衣之前沒次參加議會,都仿佛回到了古希臘時代,一幫學者到了穿的端端正正,然后開始扯皮罵街。
而今天的虎雪雁,身著一身黑色修身練功服,好像是剛剛晨練,還來不及換衣服的樣子。
看著雪雁一副知性的造型,李織衣感覺,這位小腦虎離“獅心國國王秘書長”只差一副眼鏡。
整理完文件,眼鏡一推。
完美♪
“嗯…雪雁,你這身衣服是…”
“啊!抱歉,陛下。我之前在晨練,沒想到突然召開內閣會議,急急忙忙拿了文件就過來,沒有來得及換衣服。請陛下恕罪。”
冷酷知性的秘書長閣下,現在慌慌張張的樣子,更有意思了。
李織衣搖了搖頭,趕快甩開這種念頭,自己可是有老婆的人。
“無妨,本來就沒有規定一定要穿白衣,也不知道是誰興起的。”
作為白衣發起者的孫子,夏尹默默立在一旁不說話。
是的,白衣發起者,正是夏尹的爺爺。
身著白衣,是因為天狐族的服飾多為白色,而當時的會議中,又以天狐族的廷臣居多,因此就逐漸成了約定俗成習慣。
“關于關稅的事情,我基本同意虎雪雁的看法,不知各位有其他看法嗎?”
說實話,內閣各司其職,對于經濟、商業問題,他們之中唯一能提出看法的,也只有職位相當于首輔的丞相夏尹。
不過很顯然,夏尹也贊同這個年輕人的看法,他是一個不會因為上了年紀,而排斥新思想的老人。這種開發式經濟發展觀,雖然他并不是很理解,但是仔細聽了虎雪雁的講解之后,也很贊同。
更關鍵的是,虎雪雁已經算是自己的半個學生。
學生勇于提出新觀點,此種時候,他一個做老師的不力挺她,誰還力挺她?
看著在場無人反對,李織衣倒是有不同看法。
“嗯…我認為,國外商販向獅心販賣的時候,關稅可以再低一些,這樣更能促進外來商人的入駐。”
虎雪雁點頭,并記錄了下來,她很認同國王的觀點。
實際上,她給出的關稅是有一些偏高的,為的就是怕國王對于千澤仍有怨恨。但是她再一次看到了一個開明的君主,這令她慶幸當初自己的選擇。
“而外來商人買進我國的物品時,有幾樣東西的稅收要翻一倍。”李織衣想了想,搖了搖頭,“不,要翻兩倍,甚至更多。”
虎雪雁懵了,夏尹懵了,所有內閣大臣都懵了。
這獅心有什么寶貝,會讓商人瘋狂的?
兩倍的稅收,還更多?
虎雪雁先是一愣,然后反應過來。
“陛下,您說的可是玻璃?”虎雪雁還是有些不解,“即便是玻璃,兩倍以上的稅,也太夸張了吧。”
確實,兩倍的稅收,會讓物品的價格飆升。商人高價進購之后,回到原來的國家還要在繳納入境稅。這一來一回,很難賺到什么錢。
“不,我說的不只是玻璃。”
玻璃?怎么可能只有玻璃?
茶葉,未來生產出來的蜂蜜,以及其他一些只在獅心才有的東西,都可以作為高稅收商品。
當然,不可能立即實行這個政策,任何事情都要循序漸進。
“其他一些稀有商品,也要給出符合稀有物品的高稅收。稀有指的不是在獅心稀有,而是在國外稀有的物品。”
李織衣拿出一個罐子,里面是早就準備好的茶葉。
“茶葉,獅心雖然產量不高,但是不算稀有。可是這東西在國外,根本就沒有。”
夏尹自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國王陛下的瘋言瘋語,可是這一回他忍不下去了。
茶葉這東西,要論哪一族最熟悉,必然要數天狐族。天狐飲用茶葉的歷史,甚至可能超過獅心整個國家的歷史。早在建國之前,天狐族就已經開始飲用這種微苦的飲料,可是過了幾百年,都沒法在獅心內部擴大飲用人群。
如今,國王陛下竟然還要把茶葉推銷到國外去,這就有些荒謬過頭了。
夏尹覺得,必須要打消國王陛下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陛下,屬老臣直言,之前也不是沒有向外來商人推銷過茶葉,但是效果都非常一般。即使他們少量購買了一些,也沒有再次購買的欲望。這種微苦的東西,不適合嬌生慣養的人類,他們只喜歡甜食…”
“對,說的沒錯。”令夏尹驚訝的是,李織衣不禁沒有反駁,反而贊同他的說法。
“那么陛下…”
“不過,我又沒說只販賣茶葉。”李織衣有拿出了另外兩個樣東西,“這是從豐收的玉米桿中獲得的砂糖,這是從北境大公那里弄來的野生蜂蜜。”
拿出蜂蜜的時候,他甚至會想起來弗朗索那張委屈的大臉。
大棕熊一樣的身材和造型,可憐巴巴的盯著自己手里的蜂蜜,場面一度滑稽到不可收拾。在許諾養殖蜜蜂成功之后,會給他最優惠的價格,這才收起委屈的面容。
“茶葉,是苦的。但是加上砂糖、蜂蜜之后,就會有不一樣的口感。”
李織衣命侍女泡茶葉,并將輔料擺在一旁,同時還命廚房帶來了一些牛奶和奶油,以及一些水果汁。真是還有一些點心,來當做茶點。
你要喝加糖的茶,還是要蜂蜜水果茶?
這里都有哦 砂糖牛奶茶,奶油茶…總之怎么膩歪怎么來。
畢竟能喝的慣純茶葉的,在場恐怕只有李織衣和夏尹兩個人。
內閣會議,現在已經變成了茶話會。
人類王國有奶油,獸人國度有茶葉。
但是將二者結合的人,李織衣還是頭一個。
戰爭令科技發展,而和平年代,才能孕育出更多的飲食文化。
來自和平年代的李織衣,自然對于飲食有更加透徹的了解。
“夏尹,雪雁,你們覺得這可行嗎?”
“嗯嗯嗯…”小腦虎瘋狂點著小腦袋。
“嗯,這個可以有。”夏尹也縷了一下胡子,胡子上還沾了一些奶油。
“既然如此,那么就如此決定吧。”李織衣仔細想了想,又說道,“最開始的稅收要和其他的商品一樣,等到大魚上鉤…”
“放心吧陛下,我懂得。”虎雪雁對于經濟的敏銳感知,讓她瞬間理解了李織衣的意圖,“放長線、釣大魚。等大魚咬死了餌,就可以收線了。”
夏尹點了點頭,很滿意自己這個弟子。他本身對于經濟方面的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也不是很敏感。但有一個聰慧的弟子,對于獅心的幫助也是一樣的。
“夏尹,對于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面對突然的提問,夏尹陷入了沉思。
他的確感覺到了一絲異樣,但是又說不好是哪里有問題。真要說問題,那就是國王陛下的方向發生了轉變。
之前的古怪想法,都是關于獅心國內部的事情。
拋石機、火藥爆彈、改良土地、培育新型種子…都是國內的事情。
這還是第一次,國王將手伸向了外來的商人。
夏尹盡管不理想“經濟”,但是多年圍觀的敏銳嗅覺,讓他聞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哦看來你察覺的了什么。”李織衣觀看夏尹的反應,發現老狐貍不愧還是老狐貍就算看不到魚,也能聞到魚腥味兒。
“夏尹,雪雁。”李織衣拍了拍二人的肩膀。
“這是一次侵略,一場戰爭,也是獸人族第一次對人類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