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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一位僧人

  河安城不似魏都城,虞河baozha以及后續的大妖,老太監入魔等等,都沒有能夠影響河安城的分毫,所以河安城依舊一片歌舞升平,只是,多了許多難民,大多數圍著各家店鋪和酒樓找尋新的活計,也有的直接沿街乞討了。

  謝安邁步在河安城的中軸大街,東北方向就是八大胡同,他耳朵里南宮毅不斷的哇哇大叫,一副很久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謝安的目光朝西看了一眼,那是何府的方向,不過只片刻的功夫就收回視線,選擇了八大胡同外邊臨街的一家茶樓坐下了。

  小二先是上下打量一眼這個剛進門的寒酸少年,隨后露出了一副不屑一顧的神色,懶洋洋道:“客官,喝點兒什么?”

  謝安微笑道:“白開水。”

  小二微瞪了一眼,謝安笑意不改,挑眉道:“不行嗎?”

  小二微哼了一聲沒說什么,故意大力的揮舞手中的抹布,擦了擦謝安落座的桌面,最后走的時候才嘀咕道:“沒錢就少來這種地方,窮鬼!”

  謝安聽的真真切切,自從在水箱里的幻境眼睛受傷以后,他的耳朵現在出奇的聰穎,而且本來受傷的眼睛也不知道為什么,在曹澤的那道水劍意融匯于心之后,眼睛也恢復如初了。

  南宮毅冷不丁怒哼道:“謝小子,你這都能忍?”

  “這有啥不能忍的?這地方的人都這樣,你活了大半輩子,這不是第一次見吧?”謝安邊說,邊四處張望傾聽,從外邊和茶樓里邊,幾乎所有人的一言一行,謝安都有了一個基本的判斷。

  南宮毅沒好氣道:“所以老子一輩子都只用拳頭說話。”

  謝安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想如果南宮毅不是有繡樓的絕好家境,恐怕也不是現在這個模樣了。

  比如,跟他一樣,在市井里摸爬滾打,或許會收斂許多。

  小二馬上就提著一壺水回來了,砰的一聲放在謝安的桌子上,熱氣蒸騰濺出了不少水,可是緊接著那些飄在空中的水,全部懸浮不動,謝安不緊不慢翻過一個瓷杯,那些水滴才重新規整,化成一條細流落進了水杯。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然而小二的身形驀然僵在原地,過了好久才顫抖道:“神....仙?”

  謝安拿起水杯抿了一口,這時已經有不少目光掃了過來,其中不乏蘊含修行者神通的探測目光,謝安翹著二郎腿,不動如山,輕輕揮了揮手,小二急忙點頭哈腰的認錯,最后屁滾尿流的下去了。

  南宮毅語氣稍微好點兒,嘀咕道:“這才對嘛,這幫狗腿子,你不給他點兒厲害瞧瞧,他還真當你是軟柿子好捏呢。”

  謝安沒回話,只是一口口不斷的喝水,同時他的眼神又一遍認真的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照他粗略估計,八大胡同的巷子口,就有超過一半的攤主是眼線,而且這家臨街茶樓里,也有不少奇異的目光和生面孔,謝安之所以能輕而易舉瞧出這些,倒不是因為他常來這里喝茶,只是,無論是魏都城還是河安城,他都相當熟悉。

  所以在面對那些市井之中,狗仗人勢的現象,他并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如果今天這個小二不這樣做,他反倒覺得有問題了。

  暗中布置眼線的人,細節很到位,而且也一定是個行家,因為這些眼線的位置,環環相扣,又同時設置多個中樞,一方面作為機動力量隨時應變,另一方面,就算被人摧毀,消息也同時抵達多個中樞,保留呈報給上一級的機會就要大很多。

  謝安習慣的用手指敲著桌面,目光深邃,開合之間,精光隱露。

  他在想兩個問題,第一個這些眼線究竟是什么人布置的;第二個,就是這些眼線,是要監視什么人呢,還是以防什么外邊的人的進去呢?

  從那尊自稱譚宗主的心腹手下的陰神的口中,謝安隱隱約約得知了這回北方袁氏的勾陳有大動作在河安城,而且是何天宗親自出門,對于這個人,謝安就算沒見過,就算再孤陋寡聞,也聽說過。

  不到兩年時間,血洗北方修行界,手下高手能人,如云輩出,

  而且,對于鑒寶大會,謝安的興趣異常濃厚,以至于本來是去講武堂報到,從而暗中潛入湖底秘境偷取天書的事情,都要因此耽擱下來。

  四大守墓家族各執一柄神器,四大守墓妖族,各有一個天賦神通,八件東西,對于想進入大衍山內部大墓的人來說,幾乎是不可缺少的。

  這從兩年前,張家和伍家聯手盜墓所遭受的巨大損失就已經可見一斑了,而且他們當時還僅僅只是在外墓,連內墓的影子都沒摸到,神道所指,四大神器和四道神通幻境,都是橫亙在內墓和外墓之間的天塹。

  而這些,對于謝安本身來說,根本就不是傳聞,因為在張家和伍家盜墓之后,他還親自去過一次,只不過知難而退,當時的他僅僅二境修為,連元氣化罡都沒有掌握,碰上什么稍微厲害一點兒的機關,恐怕當場就得殞命。

  謝安不是一個冒險的人,但想做的事情,也從來不會放棄。

  其實說到這,謝安還有一點一直都覺得很奇怪,那就是大衍墓旁邊的那座巨峰之下的腳印湖里,好像還有一座墓,那么連他都看出來的東西,按說更不應該瞞過張家和伍家這兩個傳承悠久的盜墓家族,可是當時伍家和張家的人偏偏沒有去探查那個地方,只是一味的奔向大衍墓,且路線都似乎是提前規劃好的,絲毫不差,不僅僅巧妙避開了四境陣法的一些玄妙,而且就連山里的某些妖族腹地,也完全避開了。

  這要是后邊沒有更厲害的人指點,謝安都不相信,只是可惜伍陽對家里的事情從來都不知道,否則后來就可以從伍陽的嘴里邊問出什么了。

  這個暗中的人,謝安猜測,要么就是守墓家族中的其中一員,要么就是守墓妖族化為人形行走于世間,所以當初在山里救小二黑的時候,謝安第一眼望見那個平時在破馬鎮毫不起眼的劉姜靈劉師傅的時候,才會那么意外,又,不意外。

  劉姜靈,是謝安對守墓家族的第一個猜測。

  心念及此,謝安忽然想起懷里還有一封童姐臨死遞給他的信沒看,這是他與南宮的約定,南宮當初臨走的時候告訴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刺探到家族情報核心,找到有關守墓家族和守墓妖族的相關消息。

  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暗中盯著大衍山,而能出的起天價的,到繡樓買賣情報的人,無非就是袁氏,還有南方的大名府。

  當然,現在得重新界定了,謝安已經對老師傅和黃希云的話深信不疑了,這個世界之外還有世界,而且這個世界的人,在那個世界的人眼里,幾乎如螻蟻一般。

  所以,袁氏,神殿,大名府之上,還有那些個高高在上的,真正的神仙存在。

  而這一點,已經不止一次的得到證明了。

  現在因為大衍山,那個世界的人,和這個世界的本土修行者,以及世俗王權的暗中較量,都要集匯在一起,各方利益角逐之中,謝安本毫無興趣,但是該得到的,也要得到,所以該趟的渾水,也得趟。

  謝安伸手入懷,打算拆信,可就在這時,他對面突然顫顫巍巍走來一個帶發僧人,一身尋常黃色僧衣,看其年紀五十不到,但好像重病纏身的模樣,不斷的彎腰咳嗽,一手提著一根竹杖,一手托著一個缽盂。

  謝安看著僧人的這副病懨懨模樣,忽然心想著,他要是咳嗽的厲害有痰從嘴里邊飛出來,會不會落在那缽盂里邊。

  僧人直面謝安而來,終于走到謝安的對面,坐了下來,然后將缽盂置于兩人中間,騰出的手撫平胸部,氣喘吁吁道:“少年施主,請發發慈悲,給老和尚化點兒善緣吧。”

  謝安扯了扯嘴角,看都沒看他的缽盂,直接說道:“大師有話直說,不用整這些虛的,你從大門走過來,那么多喝茶的你不化,偏偏找我這個喝白開水的,這里邊怕是有大師的禪機吧?”

  僧人單手合十,從未放下那根竹杖,挑眉笑道:“小施主,你貴人眼拙,恐怕認不得老和尚了吧?”

  謝安聞言,心中一震,仔細觀察片刻也依然沒有任何結果,不禁問道:“大師,您何出此言啊?”

  僧人沒說話,翻過一只水杯,可是桌上一壺水已經被謝安喝完,謝安正待伸手招呼小二上水的時候,僧人擺手道:“無妨,無妨。”

  只見他伸出一根手指插入空杯,然后再提出來的時候,上邊竟然沾滿了水珠,僧人在桌面上一筆一劃的寫下兩個字:姽婳。

  謝安心神巨震,猛然想起當初何府姽婳下葬的時候,確實好像見過一位行走僧人,只是當時的僧人紅光滿面,佛法精湛,哪是這般頹然的模樣?

  僧人自顧自嘆道:“十年了,也怨不得小施主,當初的你,還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呢。”

  謝安驚詫道:“您真是當初的那位大師?”

  僧人苦澀道:“如假包換呦。”

  “可是,可是您,您怎么變成了這副模樣?這,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別說我認不出來,就算是當時何府的人,恐怕也認不出來吧?”

  僧人指了指桌上的那兩個字,道:“一朝染疾,十年成霜,老和尚沒化骨,已經是佛祖保佑了。”

  謝安沉了沉心思,同時也對老和尚的話心領神會,“因為姽婳身上的怪病?當時難道您也被傳染了?”

  僧人點頭,謝安微微沉吟,然后問道:“那您突然來找我,是已經胸有成竹了?”

  “還有,我這些年一直在魏都城,您為什么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呢?”謝安一口氣說完心中的疑惑,才緩下語氣,“晚輩說話直來直去,您請見諒,只是希望搞清楚個中來龍去脈,別無他意,大師有用的著晚輩的地方,盡管開口。”

  僧人笑呵呵擺手道:“少年郎,心底淳樸,沒有那么多彎彎繞,這才是老和尚喜歡的心性,至于小施主的問題,容老和尚歇息片刻,再與小施主一一解惑。”

  謝安抬頭招手,再次要了一壺水,這回那個店小二絲毫不敢怠慢,馬不停蹄就給送過來了。

  僧人繞過了這個話題,先是問道:“小施主來此,想必也是為了鑒寶大會之中的神器吧?”

  謝安不置可否,抿了一口水,另一雙手的手指敲著桌面,沉吟了起來,僧人見狀哈哈笑道:“小施主不必隱瞞,來這的人不都是為了神器?”

  謝安放下茶杯,點頭道:“既然如此,大師又何必多此一問呢?”

  僧人搖頭嘆道:“老和尚只是遺憾,像小施主這樣一夜之間名動天下的人物,竟然也會為了這么一個贗品而癡迷。”

  “贗品?”謝安心里打鼓一般咕咚咕咚,瞳孔微縮道,“據說,這鑒寶大會是官府冠名的,如果是贗品,就意味著袁氏欺騙了天下修行者,這可是不小的輿論壓力,甚至極有可能讓人翻起舊賬,落一個群雄共誅的局面。”

  僧人嘿嘿笑道:“就算是如此,與大衍墓相比,孰輕孰重呢?”

  謝安深吸一口氣,一瞬間心明眼亮,皺眉道:“照大師這么說,這個贗品能把真品引出來?”

  “真品已經出現了一件,小施主,”僧人微微停頓,“小施主莫非忽略掉了?”

  謝安背后冒涼氣,心神震撼,僧人從進來以后沒幾句話就讓他感覺,自己好像和這個世界隔絕了一般,消息閉塞,已經渾然不知外物了。

  僧人沒有一點兒隱瞞,繼續道:“就是前兩日夜間出現的一件墨氏玄黃弓,這東西想不到,竟然在講武堂里,廖承志果然不愧是道一的親傳弟子,真有兩把刷子,竟然早就將此神器聚攏于麾下。”

  謝安完全不知道,一臉茫然,其實是因為他在剛從水箱里出來的時候,秋若云手里的神器已經被范全收入懷中,否則神器尚未施展開來,秋若云自己就被榨干了元氣。

  謝安長出一口氣,搖了搖頭,如實說道:“這晚輩的確不知。”

  僧人有所預料的一般神秘一笑,這才回到剛才的話題上,突然伸手指向缽盂,只見一片金色佛光從里邊悄無聲息的蔓延而出,不多不少只圍繞了他二人所在的桌面,而謝安向其他地方望去,眾人竟然絲毫不覺。

  “三境后期!”

  謝安腦海中第一個冒出的想法就是這幾個字。

  僧人并不意外謝安的神色,等金光小結界徹底形成以后才鄭重開口道:“老和尚找小施主,是因為想和小施主做一個交易,而這個交易,非小施主不能也。”

  謝安心思電轉,瞇眼道:“原來是一代佛家大修,大師請開口,如果晚輩力所能及,自當盡力。”

  僧人面上依舊凝重道:“請那位白衣女子將姽婳的神魂交還給老和尚,老和尚愿意用一件真正的四大神器的消息,作為交換!”

  謝安猛然直起了腰。

  僧人不容置疑的語氣以及這番涉及到黃希云的話,令他大為驚詫,關鍵竟然還有四大神器!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

  一個人,兩只眼睛,看來,這世上,的確是眼睛比人多,要不然首先是黃希云一直深入簡出,可為什么就會被眼前的這位來歷神秘的僧人得知呢?

  其次,從老和尚進來說的每一句話來看,他都對自己了如指掌,而且對那晚的戰局了如指掌。

  可是對方提到了四大神器,不管真假,牽扯到這樣的東西的消息,謝安都沒有立刻拒絕的理由。

  謝安沉思良久還是說道:“姽婳的神魂,究竟有什么秘密,晚輩能打聽一二嗎?”

  僧人灑然道:“這有何不可?但是一切都要見到那位白衣女子,才能告訴小施主,而且或許那位白衣女子已經知道了。”

  謝安咬了咬牙,重重道:“好,就依大師所言,但是晚輩有一個條件。”

  僧人突然滿臉笑意,但卻笑而不語,再次伸手入空杯。

  謝安道:“不能傷害她。”

  僧人爽朗一笑,還是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桌上金光彌漫,人卻瞬間消失不見。

  謝安回過神來,茶樓依舊,茶客們吃吃喝喝,有說有笑,大多都是近來魏都城的事情,以及還有些時政,軍閥之類的。外邊那些眼線依舊在四處張望,夕陽隱去不見,已經是夜幕降臨了。

  秋日短,寒夜長。

  桌子上的水壺水溫依舊,冒著熱騰騰的熱氣,老和尚翻起的茶杯也已經歸回原位,但是那缽盂的位置,有一個圓形的水漬。

  圓當中,老和尚寫著:苦海無邊,佛因渡人而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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