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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強者才配有爹娘

  魏都城城南破馬鎮上的客店里,老太監和鹿老翁還有那位木先生站在二樓的同一個窗口下,滿臉不可思議的望著魏都城此時此刻正在上演的天人交戰,不,準確的是說應該是天妖交戰,這是自三百年前武當山曹澤提劍問道以后,第一次天道威嚴降臨人間。

  而且,這次,還是他們親眼所見,不管有多么的不可思議,這就是實實在在發生在他們眼前的事情。

  傳聞中有關天道和黃道十二妖的傳說,原來完全沒有半點兒虛假的成分,甚至真實的情況更加令人瞠目結舌!

  老太監神色復雜,他這輩子本來只忌憚宋涇一個人,當年在皇宮大內之內,宋涇被不知多少的世俗武夫和頂尖修士圍困,可仍然在重傷之下遞出了那驚世駭俗的一劍,這一劍天地遍生蓮花,片片跌落,蘊含無窮劍氣,硬生生把無數人圍殺他一人的結局變成了他一人圍殺無數人。

  從那以后,老太監就發誓無論怎么樣都必須除此人而后快,但是他也知道,他落下了永久的心境裂痕,宋涇不死,他就永遠都無法摸到四境的門檻,而宋涇就算死了,這也僅僅是第一步,一個修行者的心境,絕對不是死個把仇人就能臻至圓滿,最關鍵的還是他自己。

  所以后來他聯合了早就絕跡修行界的兩位奇人鶴鹿二老,許以天價報酬外加一個關于大衍墓的秘密,這才把宋涇困在玄玉水箱之內,但是最終他沒有殺了宋涇,一方面當時的確雙方均是手段盡出,法寶盡毀,已無后續徹底永絕后患的能力,而另一方面,老太監還是留了一手,第一心境的事情恐怕終究還是要著落在宋涇身上,第二困住宋涇和殺了宋涇,在武當山道統的眼里,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老太監目視天際,往事襲來,心潮洶涌,其實他捫心自問,除了忌憚,此生也只佩服宋涇一個人,這個人無論你修為多高,戰力多強,在他面前,總感覺卑微的很,他總能輕而易舉就勘破一切玄機,好像就是天生的修行者。

  但是這次,面對著如此無法想象的大妖和天道交鋒,他這個成名已久的三境后期大修竟是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面子和尊嚴,整個人一瞬間變得輕松了許多,也渺小了許多,仿佛螻蟻偶爾抬頭望見了青天白云,可是沒有任何失落感,只有平靜,那個由宋涇而起的困擾了他多年的心魔夢魘,也好像突然之間不復存在。

  老太監默默雙手合十,心神微微顫抖。

  一旁的鹿老翁嗬了一聲,訝異道:“真是奇出了鳥了,殺人不眨眼的老太監竟然也信佛?”

  老太監立刻收斂了只短短出現一瞬的祥和平靜,瞇眼道:“當然不信,如果真有佛,那本公公豈不是要下十八層地獄?”

  “沒有佛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鹿老翁摩挲著手上的黑白棋子,皺額道,“反正我是不信你能有什么好下場的。”

  老太監哈哈笑道:“咱們彼此彼此。”

  鹿老翁嘆了一聲道:“誰跟你彼此彼此,你這個人毫無原則,不光是好人殺,壞人也殺,可我們兩兄弟就不同了,從揚名立萬開始,我們兩...就只殺好人。”

  老太監驀然笑的更大聲,豎起大拇指,稱贊道:“果然自古以來,盜墓的里邊出奇人,佩服,佩服!”

  一旁的木先生突然綻露一個大大的笑容,鹿老翁自己也笑了起來,不過卻不依不饒的打趣木先生道:“你笑個錘子?跟你有什么關系?”

  木先生躬身道:“是在下失禮了。”

  “嘿?”鹿老翁瞪大眼睛,一手指著木先生一手摸著自己的額頭道,“這是什么話?十八,你這個人好賴不分啊。”

  木先生不言語,老太監沉聲道:“好了,說正事。”

  鹿老翁攤在椅子上,一副洗耳恭聽但你別管我什么坐姿的神態,老太監倒是也不在意,不過他就算沉聲說話也總給人一種尖尖細膩的感覺,這種如果放在女子身上會讓人覺得無比動聽,可是放在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老男人身上,就非常的不倫不類了,本來的天籟之音也仿佛利器尖銳的劃過瓷碗,讓人心里發毛,很不舒服。

  鹿老翁最討厭老太監的眾多缺點之中,這個穩穩可以排在前三位。

  但是,嗓音這個事,在老太監心里的重視程度,卻是第一位的,據說之前有個人因為老太監說話而露出了異樣的表情,這個人當場就被老太監融化掉了。

  所以鹿老翁盡管難受,但是也不愿意輕易招惹一個三境后期,而且還是一個很不簡單的三境后期。

  老太監端正的坐在鹿老翁對面的木椅上,木先生恭敬的立在旁邊,老太監開門見山道:“我去對付宋涇,你們按兵不動。”

  鹿老翁奇異道:“怎么?計劃有變?”

  老太監搖頭道:“計劃的核心不變,但是這樣要更完善一些。”

  老太監說完示意了一眼木先生,木先生道:“鹿老神仙,鶴老神仙方才有話交代給小人,說宋涇現在是魂魄之軀。”

  “魂魄之軀?!”

  “怎么會?”

  鹿老翁聞言大驚之下差點從木椅上跳了起來,原本攤著的姿態竟然一下子端正了不少,手里的黑白兩枚棋子迅速轉動,“難道宋涇在玄玉水界里邊遭遇了什么不測?”

  “不應該啊,”沒等老太監開口,這位鹿老翁自己就否定掉自己的推測,“難道水箱里,又有絕世高人進去了?”

  他這一說,老太監腦海里倒是驀然想起方嘯天這次回來特別提起的一個人,不過這個人修為平平,當時方嘯天說完他就拋在腦后了,現在想來,竟然也有一點點的心湖波動,這個時候,可不能有一點兒意外發生。

  方嘯天格外指出,這個人心思縝密,不是易于之輩,而且老太監知道,就是侯少峰之流在方嘯天的眼里也只能是草包一個,至于何天宗倒是能算的上一個看的過眼的人物,老太監從來沒有聽過方嘯天在心思機敏方面如此高的評價過一個人。

  這個思緒一閃即過,老太監微皺眉頭道:“不管是什么原因,總之鶴老的情報絕對不會有誤,此時此刻的宋涇只是一個魂魄了。”

  鹿老翁滿臉興奮道:“天助我也!”

  老太監卻反而搖頭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切尚得小心為妙。”

  鹿老翁不悅嘟囔道:“老太監,你是不是讓宋涇嚇傻了?當初他還是巔峰狀態的時候,咱們能把他打落至玄玉水界,現在不是更加輕而易舉?”

  老太監沉聲道:“那也必須小心,你別忘了,這次可不僅僅是殺他一個人這么簡單的事情。”

  鹿老翁突然心領神會,知道老太監為什么說自己對付宋涇,而他們則按兵不動的原因了,鹿老翁瞇著眼用手畫了一個圈,然后把白棋放在里邊,黑棋則在圓圈上悠悠轉動,“圍點打援?”

  老太監嗯了一聲道:“武當山的那位小師叔破鏡契機近在眉頭,如果他來相助,請鹿老務必逼出其最強一劍,屆時天劫涌動,他立刻便要灰飛煙滅。”

  “至于有可能的武當山其余隱藏劍修,那就還得煩請鶴老了。”

  “有點兒難。”鹿老翁面上露出一絲層隱憂,“這難的第一是我鹿老如果真逼出那位小師叔的最強一劍,恐怕自己就得交代了,更何談后續?何況那是一位實打實的三境后期巔峰劍修,如果人家的一兩道尋常劍意就要我渾身解數盡出,這又如何是好?”

  老太監哼了一聲道:“你的方寸棋盤是干什么用的?號稱就是連天劫都可抵擋一二的東西,難道只是一個繡花瓶?”

  鹿老翁再一次跳了起來,指著老太監的鼻子罵道:“老東西,老子就知道你不安好心,這么多年還惦記老子這點兒家底兒?你可別忘了,當初老子可是為了你毀了一把神劍!”

  “廢話少說,本公公不缺法寶!就算你那棋盤乃是天下間都數一數二的寶貝,本公公也不稀的自降身份去惦記,這第一點作廢,你直接說第二吧!”

  鹿老翁這才點頭道:“這還差不多。這第二吧,就是我師兄的手未必能伸的那么長,知曉人家武當山的秘密部署。不過,這第二點,我倒是覺得可有可無,因為據說宋涇當初離經叛道,被武當的道一掌門驅逐出山,所以,照規矩來說,宋涇的生死存亡和他們應該沒有關系,別人找宋涇尋仇,宋涇打不過那是本事不行,武當出面的話,不光是會給天下人留下不講規矩,枉為名門道統的口實,更是令宋涇自己也會抬不起頭來。”

  老太監深以為然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

  鹿老翁這就不理解了,疑惑道:“那你為什么還要讓我師兄格外關注武當山的隱秘劍修?”

  老太監手指敲著木椅的把手,輕聲道:“正是因為,我們的目的并不只是殺宋涇一人。”

  鹿老翁心里猛然一亮,倒吸一口涼氣道:“你,你,你胃口當真這么大?”

  老太監嘿嘿一聲陰冷道:“皇上沒了,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民間俚語,當引為真理。”

  鹿老翁一聽這,那股唯恐天下不亂的勁頭立馬就上來了,嘴角陰魅翹起,同樣報以嘿嘿一笑道:“誰怕誰?”

  距離此地極遠處的武當山,今日夜間有些小雨,還有點兒微寒的夜風,不過天上月色并未隱退,仍然凄凄慘慘戚戚的高高掛在云巔。

  武當山鐘靈秀麗,翠峰竹泉,即便在夜間,也常常能從漫山遍野的陣陣松濤聲領略此地的磅礴動感,也偏偏能從山澗泉眼的默默溪流感悟此地的潺潺靜美。

  一動一靜,相輔相成,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即便是從最小的景色中也能窺見一二,道家圣地,名不虛傳。

  盡管在現如今的時代浪潮之下,那些個從終南山和龍虎山下來的道士好像更容易坑蒙拐騙,賺取名利,但是這個一直堅守自我,香火已經有一頓沒一頓的凄慘山門卻總別有一番意境,起碼在某些人眼里,光是武當的這兩個字,就不是終南山和龍虎山可以相提并論一同放在中華道家三大道統的范疇里,更別說齊名。

  武當山現任掌門,也就是陳沖的師兄,道號道一,也是武當山從始到終唯一的一代不是劍修的掌門。

  這位老人身與山合,屹立在出云峰之巔,日日風餐露宿,替陳沖守著機緣,替武當守著希望。

  今日還好,陰了一天,沒有太陽的暴曬,入夜還能仰起頭張開嘴喝點兒無根之水,其姿勢像極了多年以前,山上一個瀟灑的酒鬼,橫躺山巔,以清風明月入懷,飲盡人間蕭然離索。

  那時候,山上還有一個年紀最大的師兄,喜好詩書,常常評判宋涇這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簡直是女兒家惺惺作態的模樣,哪有半點兒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而宋涇其實心里根本不甚在意,但他那張嘴決定了他每次也絲毫不讓,必定與其惡語相向,要么說他百無一用,要么就說他紙上談兵,光這兩句就讓那位大師兄氣急敗壞,說總有一天要讓你瞧瞧是不是真的百無一用,而宋涇則看著這位大師兄較真的模樣樂的咯咯笑。

  宋涇不喜歡文縐縐的罵人,要罵咱就扯開膀子,把臉皮當屁股用,什么爹娘,老婆,祖宗一類的都不在話下,這才過癮,他常常去山下買酒于市井之中看潑婦罵街,那叫一個激烈,以至于宋涇到最后往往是目瞪口呆,也因此學了一身不弱的罵人功夫,甚至天賦異稟,廣泛的吸納各位潑婦的罵人經驗,從而總結出一句金玉良言,自立門戶,還常常說給那位年紀最小的小師叔聽,而且還要讓小師叔加入他的罵人幫,說什么起碼給你個少幫主當當一類的。

  小師叔什么也不懂,只覺得少幫主一定是一個不小的大官兒,就糊里糊涂入了幫,宋涇樂的直用筷子蘸著美酒往小師叔牙齒里送,然后自然就免不了再背著小師叔從出云峰下一直沿著千百石階登頂一趟,中間不能漏過一個臺階,宋涇每次叫苦連連,但其實心里樂意的很,要他漏掉,他還不舍得呢。

  宋涇的金玉良言很簡潔:強者才配有爹娘。

  一路上,小師叔樂的不停,宋涇也樂的不停。

  山頂有位老人不練劍,只埋頭陰陽術斷,天機氣運。

  山腰的竹林山澗還有位讀書種子,也不學劍,喜歡儒道霸剛,天地至尊,以人為本,朗朗書聲往往能招致百鳥朝鳳,凝神靜聽。

  四個人,一座山;一座山,一個武當。

  春去秋來,當時不知多少歲月,后來不知多少歲月。

  這一輩的武當山掌門人,有兩個關門弟子,一個叫宋涇,一個叫廖承志。

  那個最瀟灑的,最后最不瀟灑。

  那個最喜歡讀書的,最后先投了軍,后來又辦了講武堂,總之沒離開一個武字。

  道一真人不知道有沒有常常想這些,不過微潤小雨突然被一把傘遮住。

  來人無聲無息,卻恭敬道:“見過真人。”

  道一真人呵呵笑道:“大名府府主大駕光臨,老道殘廢之軀,有失遠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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