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在水箱里專心致志的感悟曹澤留下的山水劍意,這劍意與曹澤生前的缽盂融合一體,也就是現在將他們困在里邊的水箱,以陣法的形式存在,謝安本來以為從幻境里出來應該徹底洞徹了這山水劍意的奧妙,然而那僅僅是開始。
之前在曹運和柳先生大戰的時候,他剛好領悟了那四面瀑布之上的青山上盤旋的劍意,但光是這一點幾乎就消耗掉他將近九成的心血。
曹澤被世人稱為百年來以一人之力壓天道的唯一劍神,不是沒有道理的。
其實,這也實屬正常,而且如果不是謝安原有的心境品性,他此刻連山劍也領域不了,所以他是著急,宋涇也不停地落井下石說他太過于愚鈍,但是真正放在外邊,能做到這么快的,一定已經驚為天人了。
要知道,世間修行者,無論劍修還是其他門類,又或者任何的天地道法,都重在一個意字,比如那兩袖青蛇,如果沒有如女子一般的哀怨和對情感的忠貞熱烈,那就算再好的天賦,也極難臻至巔峰。
這還不包括,這種意是從哪里來的,如果是師門傳承,那自然要好說的多,畢竟有過來人悉心盡力指點其關節,不僅僅是最終不會因為無頭亂撞而陷入走火入魔的凄慘境地,更是會平穩的走在坦途上,要比旁人省下不知多少倍的力氣心血來,這就好比登一座高山,哪里有小路,哪里荊棘密布,又或者哪里毒蛇猛獸常常出沒,別人都告訴你了,你自然就要輕松的多。
當然事無絕對,極為特例的情況,便是天賦心性俱屬上上乘的人物,這樣的人在固定的心性,本身就已經煎熬到極致,如果再緣巧合讓他接觸此類意境的道法神通,只要天賦不差,本身也是修行者,懂得天地元氣的運行規律,那就會出現人們眼的不世天才,一步登天,也有人稱之為轉世,輪回。
這種概念,在佛家最為盛行,向來就有佛家得道高僧圓寂以后,山門要立即派下行走云游的僧侶,尋找轉世靈童,而這種尋找自然不能根據修為的高低來判斷了,必須是心境,他們也叫慧根。
一旦確認,立即帶回山里,有專門的高人擔任護道人,接受佛法洗禮,斬斷紅塵。
道家和儒家,對此倒是不甚在意,尤其是儒家,讀書人這種東西,心境的砥礪不光是靠前人的圣賢章,更多的是要身躬力行,那些道理在紙上誰也能輕而易舉夸夸其談,但是落在實處,有沒有把書讀到骨頭里,還是有待商榷的。
不然哪來的紙上談兵?
這也是為什么,同樣都是讀書人,誰也不比誰的學問差,誰也不比誰聰明,但是就是在國難臨頭的時候,有人賣國,有人赴死。
所以,世間修行,修心永遠要排在修力之前,道術道術,有道才有術,縱觀過去無盡歲月的大變,大爭,繼而引起的天下大亂,王朝傾斜,禮崩樂壞,都無一例外是因為道的問題,而絕不是術的問題。
也正是因為如此,天道茫茫,人道才會不斷創新,進步,任何修力的披肝瀝膽,銅墻鐵壁的壟斷,都將會在修心的一絲一毫的進步上,土崩瓦解。
一生二,二生,生萬物。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這是這個天地的規矩,是歷史的車輪,是大勢所趨,是在天道循環下,由一點點的人道,妖道,鬼道,萬物道,累積而來。
謝安在黃希云下修行多年,對這個道理自然清楚的很,但是此刻他在明悟曹澤的水道劍意的時候,卻極為艱難。
照理,曹澤既然布下此局,目的就是為了讓后世有緣人繼承此衣缽的,然而謝安卻艱難無比,曹澤以陣法運行作為劍意規律,破不了湖底下的陣法,就永遠接觸不到他水道劍意的核心。
更為可怕的是,山水劍,山水劍,無論是山劍還是水劍都不是山水劍,只有將二者同時融匯貫通,才能在心頭凝聚一滴心頭血,也才可以開始在神臺之積攢劍氣。
那個時候,才算是完整的獲得了曹澤的傳承,至于以后謝安能將這山水劍練到什么地步,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謝安有些著急,因為他知道外邊發生了什么。
南宮毅察覺到謝安的心性變化,在他耳邊輕聲咳道:“小娃子,專心劍意,什么都別多想,外頭有宋老怪撐著呢。”
謝安深吸一口氣,頹然道:“山劍雖然已經極為不容易,但不曾想水劍更為可怕,我擔心我一時半會兒無法領悟,更別提融匯貫通,凝聚出心頭血。”
南宮毅哼了一聲道:“這可是曹澤的劍意,要是那么容易,豈不是爛大街了?你現下有這個緣就盡力一試,如果實在不行,那也勉強不了,要怪就怪宋老怪看錯了人,他自己兜著就是了,至于他為你舍棄的那副皮囊,那你也不用心存愧疚,他瞎了眼,自作自受而已。”
謝安心里如受猛擊,臉色刷的一下慘白。
南宮毅感受到謝安的騰騰熱血,在他耳朵里笑瞇瞇閉目養神,不再說話,心里卻想著,響鼓不用重錘,這小娃子心腸是真不錯。
謝安咬牙收了心神,又猛灌了一通元氣凝液,不過這次他沒有繼續鉆牛角尖觀摩陣法 ,而是忽然使起了宋涇的拳法,一步一動,緩慢而精致,腳下隱隱有風雷響動。
夏半煙在底下望著空的謝安,瞳孔忽然變成金色,不過也就是那短短的一剎那,她神色突然有點兒復雜。
因為謝安在使出那套拳法真意以后,背后一直存在的一尊高大白色虛影,戛然消失,沉入湖底。
謝安一拳,又一拳,就那么緩慢而安詳,他很快就進入了忘我的境界,任誰瞧著也像是毫無殺傷力的假把式,但是他腳下瀑布轟然而起,蒸發成水氣,南宮毅強忍著謝安猛烈的血脈罡氣,他的魂魄劇烈顫抖!
而在外頭,當那位被黃希云成功剝離了魂魄的丹江水神沉入水底的剎那,一直話癆的宋涇猛然瞪大雙眼,癡癡的望著魏都城虞河的方向,而他凝如實質、一般人根本看不穿的魂魄元神竟然在這一刻也猛烈的抖動起來!
接下來,那個諸事不掛心,沒心沒肺的宋涇,沒來由死死的掐著里的那道水道祖神符,一瞬間淚流滿面。
南邊,破馬鎮。
老翁推門而入以后,方嘯天陡然提起十二萬分精神。
老翁笑呵呵道:“是叫方嘯天吧?”
方嘯天鄭重點了點頭,老翁又問道:“老夫要的東西帶來了嗎?”
方嘯天皺眉問道:“您是鹿翁和鶴老的哪位?”
老翁笑意不改,看向茶幾旁的椅子,“不先請老夫坐坐嗎?”
方嘯天灑然道:“您老門兒都不敲就進來了,如果在下再故意說出請您坐坐的客套話,豈不是反而不美?”
“哈哈哈。”老翁大大方方的坐下,摩挲著里的兩枚黑白棋子,贊賞笑道,“難怪老太監會喜歡你這么個凡人,腦子轉的就是不一般的快。”
老翁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補充道:“關鍵嘴還伶俐。”
方嘯天沒說話,只恭恭敬敬的站著,老翁一口茶喝完,緊皺眉頭然后猛地吐出幾片茶葉,不滿道:“不知道為什么老太監偏偏選在這里見面,整個上上下下全是一幫廢柴,連點兒好茶葉都沒有。”
方嘯天看著地上的茶葉硬生生砸出兩個大坑,心里倒吸一口涼氣,更加不敢說話了。
不過老翁自己倒是好像想到什么,自言自語笑道:“不過,那小娃子倒是不錯,看樣子,老太監有意買一送一啊。”
說到這兒,老翁目光突然射出些許精光,里的黑白棋子猛然全部爆裂,不過很快就又多出一模一樣的兩顆。
方嘯天戰戰兢兢,拱道:“老神仙,好茶,莫非是鹿老?”
老翁笑瞇瞇喧賓奪主,道:“還算老太監有良心嘛,這么點兒愛好他也還掛念的住,不枉費當年老夫折了一柄神劍幫助他平定宋涇,哎?別站著啊,快坐下,不用那么客氣。”
方嘯天這才敢坐下,這位鹿老翁道:“先說正事,東西確定沒有問題吧?”
方嘯天堅定的點頭道:“絕對沒有問題,自從老太監給在下以后,一路上從沒有消失過在下的視線。”
鹿老翁嗯了一聲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后道:“那就沒事了,可以聊一句題外話。”
鹿老翁突然壓低嗓音道:“老太監有沒有派什么東西跟蹤你們?”
“跟蹤我們?”方嘯天心里一沉,眼珠子溜圓,“鹿老神仙,您這是何意?”
老翁認真瞧著他,確定他沒有說謊才提醒道:“比如陰神之類的東西?”
方嘯天恍然,一顆心這才放回肚子里,肯定的搖頭道:“絕對沒有,您說的是客店里那尊來歷不明的陰神吧?”
“呦?這你小娃子都能知道?”
方嘯天笑了笑,從懷里取出一只小蛇木雕,“這東西是老太監臨行前送給我們的,老太監也擔心路上有人利用陰神跟蹤,所以特意送了這畜生給我們,這畜生對陰神一類的東西有非常敏銳的感知力。”
果然,方嘯天一放出來,那小蛇木雕就躁動不已,尤其是那雙眼睛,充滿了饑渴的意味。
老翁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恍然道:“原來是這樣。”
方嘯天收起木雕,心思一轉突然道:“鹿老神仙有沒有辦法擒獲那尊陰神,一來觀其形態,一定是怨念非凡,所以或許能問出一點兒有價值的東西,二來的話,給這畜生吃了也算獎勵它一路不辭辛勞,千里迢迢的載著我們人。”
鹿老翁白了他一眼道:“擒獲?那尊陰神已經進入了此地暗處的一個香火祠堂,這祠堂有陣法阻隔,只有那小娃子能進去,雖然破掉不在話下,但是驚動了此間主人,恐怕得不償失吧?”
鹿老翁說完,又習慣性的拿起桌上的茶杯,可是放在口邊就又厭惡的放下了。
方嘯天其實根本不在意那尊陰神,他是正苦于沒有合適的話頭旁敲側擊眼前這個人的真偽,而且就算是真的,這對傳說的鹿翁鶴老也沒一個省油的燈,性格乖張不說,還動不動就殺人,完全是憑借喜好行事。
但是,他可是還有事情要問的,比如這位線人,是真的有重要的情報交接還是一門心思圖謀老太監這 一路以來讓他們精心護送的寶物。
此刻鹿老這么說完以后,他正好就坡下驢,嘶了一聲問道:“難道眼下的魏都城存在就連您二位都忌憚的人物?”
鹿老翁哼了一聲道:“那還用說,須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不然老太監就不會花這么大代價與老夫兄弟二人做這買賣了,而且實話告訴你小娃子,同樣要不是老太監里藏著這么個寶貝兒,老夫兄弟二人也絕對不會答應他的。”
鹿老翁完全沒意識到方嘯天不知不覺的套話,他說到此處,眼神閃過一抹厲色,“光一個宋涇就讓人頭疼萬分了,多年以前,老夫還有神劍在,現如今可沒有那等寶物了!”
“而且還不說那個廖承志,也是貨真價值的境后期,除此以外,老夫還聽說武當山小師叔,曾在此地露過面?”
鹿老翁一口氣說完,越想越覺得此行完全是兵行險著,恨聲道:“你那個主子,純粹就是個惹禍的主!老夫把話擱在這兒,你繼續跟著他,遲早要有一天死的莫名其妙。”
方嘯天悻悻然,一言不發,鹿老翁卻不樂意了,皺眉怒聲道:“小娃子,不怎么不說話?是覺得老夫說的不對?”
方嘯天急忙擺道:“在下絕非這個意思,老神仙誤會了,只是老太監對在下有養育教導之恩,所以老太監就算有千般不是,在下也不能棄之而去啊。”
鹿老翁聞言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方嘯天,忽然一點兒也不生氣了,哈哈笑道:“想不到那老小子,竟然有你這么個孝順的干兒子,我看你比他親兒子都孝順,咦?不對,他怎么能有親兒子,哈哈哈哈!”
方嘯天微微沉默迅速回到正題,道:“聽您的意思,當下城里修為高過您的人不在少數?難道是大名府山上那些長老供奉傾巢出動?”
鹿老翁擺豪氣道:“哪會有這樣的事,如果真是這樣,老夫兄弟二人說什么也不會接這個爛攤子,此次大名府只派出位境期的長老,而且是千里傳送的昂貴段,這也算是他們的極限了,其余的估計都在閉死關,所以不用擔心。就算這人聯合起來和宋涇穿一條褲子,加上一個武當山小師叔,老夫兄弟二人和你干爹也自有應對的辦法。”
“至于其他的幾位氣息高強的修行者,比如剛剛經過的那道白虹,是敵是友尚且不清楚的很呢。”
鹿老翁言兩語過后,方嘯天倒是基本確定了眼前這個人應該是真的接頭人無疑,但是心里卻越聽越后怕,老太監這次究竟要干什么,好像并不僅僅是關于宋涇的事情,恐怕是所圖甚大,兇多吉少。
方嘯天當然沒有他自己說的那么高尚,他得隨時關注自己乘坐的這條船還能走多遠。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鹿老翁起身,臨走吩咐他千萬不要打那尊陰神的主意,那香火祠堂的布置雖然稱不上多么強大,但布陣之人心思精妙,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方嘯天當然點頭應下,不用鹿老翁說,他也不會打人家的主意,修士都避之不及的至穢之物,他一介凡人有什么道理去打人家的主意?
鹿老翁走后,方嘯天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發呆,這次,他恐怕真的要另擇明主了。
軍隊果然如范全預料的一般從西城進入,一進去以后就迅速化整為零,在魏都城西邊的民居巷子,山野土丘等地方潛藏了下來。
空有修行者打著救人的旗號,迅速與軍隊取得聯系,然后返回河安城復命,這在當下一團亂麻的情況里,幾乎是完美的情報傳遞的方式。
而在距離此地尚有千里之遙的云層,一只巨雕有如流星一樣在急速穿梭,尾巴后邊拖起一道長長的光芒。
上邊有個尖尖的嗓音問道:“查的出武當的動靜嗎?”
另外有個渾厚嗓音答道:“尚且沒有,這事情如果鶴老不知道,我們其實便很難知道了,畢竟武當在南,我們在北。”
嗓音比較尖的,穿著一身九蟒大紅袍,頭戴風冠,臉色白皙,膚色光滑,那一雙眼睛勾心奪魄,簡直比女人都要妖魅分!
另外一個渾厚嗓音的卻是一個孩童模樣的侏儒,而且奇怪的是,這人下半身以下竟然長滿了像是八爪魚的觸角一般的各類兵器,每一根都閃爍著幽幽的寒芒,鋒利無比,尤其是他說話的時候,那些刀槍劍戟隨之舞動,令人望而生畏。
“李公公,在下還是擔心武當的那位小師叔。”
“呵,”那位九蟒大紅袍老公公笑道,“誰能不怕?境后期圓滿的巔峰劍修,饒是當世也怕是找不出一個人是他的對了吧?但是咱家既然攤上了這事兒,你說怎么辦呢?十八先生?”
這孩童模樣的侏儒立即拱道:“當然是唯公公馬首是瞻,不過…公公,在下姓木。”
“哈哈哈。”老太監抬起頭狂笑了一陣,陰柔的就像是厲鬼哭嚎,“這才是咱家的好十八,咦,不對,好木先生嘛,哎?你計較這干什么?木字不就是十八嗎?”
這位木先生苦笑著搖頭。
老太監抬起的頭并未落下,而是望著無盡的蒼穹突然陰森道:“實際上,本公公對于武當并不擔心那位小師 叔,而是擔心其余的隱藏劍修,畢竟那是出過一個劍神的地方,稍微留下點兒什么劍意啊,劍氣什么的就夠咱們喝一壺的了,至于那位小師叔,他是厲害,但是就是因為他太厲害了,所以才有了破綻,十八先生,你想想,他最怕的什么是咱們不怕的呢?”
那位木先生眉頭深皺,絞盡腦汁,以至于他下半身的那些兵器都一剎那靜止不動,好像配合著主人在深刻的思考,但是良久過后,這位木先生也沒有答案,慚愧道:“愿聞公公賜教。”
“呵,多簡單的事情,他最怕的是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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