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攤上的茶棚是用竹篾編制的,稀稀疏疏的帶些縫隙,陽光從上頭照下來,落進桌上的茶碗里,晃晃悠悠的格外閃亮。
“不信,或許可以試試......”
茶棚內,李全淡淡地說出這些話來。
其實他并未想過會有這樣的發展,本以為徐家會死硬的對抗下去,一點糧食什么的,砸了就砸了唄。
反正都是這些,輸人不輸陣。
這明顯是高估了徐家的氣魄和現在的體量,也低估了那些糧食對徐家的重要性。
只是在今天之前,李全真的是那樣以為的,根本就沒想過徐家會自己跑過來,跟他一個九品小判官認輸。
“你......”
徐大少爺咬牙切齒道,“你以為你真的動的了我徐家?我二伯父好歹是當過吏部左侍郎的人,門生不計其數......”
“道理是這個道理。”
李全搖搖頭說道,“但形勢比人強啊,我之所以敢這么說,那我背后肯定是有依仗的。所以我的意思也很簡單,你們將糧食全部拿出來,我也不欺負你們,一貫一石的價錢,便也差不多了......”
徐大少爺聞言嘴角微抽,如今已經撕破臉皮,那他便也沒有再給李全臉面的意思了。
“你背后的依仗,恐怕也不會起多少用的,畢竟我徐家這么多年的經營,都總管府哪里也能說上幾句話的。”
“都總管府?呵呵......”
“笑什么,你們若是真的要動我們,到時候自然有人會幫著說話的,我徐家或許會損失也東西,但你們刺史衙門也休想好過。”
李全看著他這憨厚的模樣,心中差點升起一股罪惡感,想了想,重重地嘆出一口氣。
“嗨......有些話說出來,便沒有多少意思了。”
“說出來聽聽,不然我徐家的糧食你一石也別想拿去!”徐大少爺表情有些得意,甚至可以說是扭曲。
其他地方都無法和李全抗衡,只有在這個地方,能稍微為自己掙回點臉面,因此便也不要臉了。
“糧食。”
“嗯?”
“你知道我這糧食從哪里來的嗎?”
“不是你自己買的?”
“我哪有這個能力......”李全搖搖頭,笑了起來。
“那?”
“我手中的糧食,都是按察司運過來的。”李全點點頭,“......嗯,按察司運過來的,我這么說你明白了吧......”
“按......”
徐大公子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山東路按察司,這關系基本上是頂天了,就算他二伯父還未退下來,也管不到那位大人頭上去。
特別是想到,那位大人上次帶著泰寧軍在濰州殺得個血流成河。
霎時間,一股涼意從背脊骨的地方往上爬起,直到天靈蓋上,徐大公子開始糾結起來,猶自嘴硬。
“按察司也管不到我徐家頭上,買糧賣糧又不犯法,何況此事還是你們帶的頭......”
囤積居奇的罪責的確不好定,而且此事還是因刺史衙門而起,處理起來更是麻煩無比,李全若是不想自找麻煩的話,的確不會用這個理由去收拾他們。
說完這話,徐大公子便直直地望著李全,希望從他臉上看出什么來。
但李全面沉如水,只有最基本的微笑保持在他的臉面上,從一開始到現在局勢一直都在把握中,所以情緒波動之類的東西是不可能出現的。
“原本是管不上的,可現在卻不一定了。”
“嗯?”徐大公子微微一怔。
李全咧開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其實濰州的這次生意之中,按察轉運使大人也有參與,如今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便是不想管也得管,何況這本來就在按察轉運司的職權之內。”
語氣十分平緩,如同在陳述一個事實,只在“轉運司”這三個字的時候,音調才發生起伏。
“這.......”
徐大公子聞言之后,努了努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臉色如同一張白紙。
“今年災情嚴重啊,徐大爺。”
李全望著竹棚漏下的金光,猶自探出口氣,自言自語地說了起來。
“這幾年水旱不停,糧食便格外的稀缺,大家也都是聰明人,都想著考這些個發財,不然倉平常的糧食也不會被你們掏空......濰州如此,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皋臺大人初任轉運使,這糧食的職責也就背負到了肩上。”
他低下頭來,望著徐大公子。
“雖然沒有仔細調查過,但各州各府的缺額攏共算下來,你覺得會差多少?這樣的無底洞拿什么來填?”
“此事本來是無解的,大家也都在為此事發愁.....不過也巧了,你們徐家這時候剛好撞上來,這誘餌就有了。”
“拿著你們釣釣魚,從外地弄些糧食過來,既不用自己運輸,還能便宜不少,你說這計劃怎么樣?”
只是說到這里,徐大公子臉色煞白無比,戰戰栗栗地坐都有些坐不穩了。
李全見狀,有些心疼的嘆出口氣,輕言安慰起來。
“其實事情不大,這些外地來人太多,也不好得罪,將他們引過來,自然不可能讓他們虧了,這以后的生意還是要做的......
不過嘛,像你們這樣的本地商賈,這日子恐怕就有些不好過了,皋臺大人不但缺糧還缺錢。
而恰好的是,你們兩樣都有......”
李全話音清脆平緩,說起話來不會讓人有聽不懂的,平平淡淡的將計劃說出來,也并不是拿來嚇他。
只是想讓他弄清楚現在的局勢,大家和和氣氣的將交易達成,兩邊都會少上很多麻煩。
至于這其中的真話能有多少,那就不一定了。
但大抵的意思是不會錯的,李全和按察司那邊的交易的內容基本上就是這些,濰州缺糧,而按察司更缺糧。
因此,兩邊不謀而合,這樣的計劃便想了出來。
明面上的事情,都由李全出馬,而暗地里解決不掉的事情,則全都交由按察司去解決,包括散步消息之內的。
此次消息傳播之廣,以至于西京路都有糧號過來,這其中按察司發揮的作用很大。
而人喊過來了,至于怎么將人留下來,則是李全去完成的。
一些比較近的,各種成本都比較小的,便先交易了,當做個榜樣,騙取更多人的信任,而一些比較遠的,不成交就沒法回去的,則是被以各種理由拖下。
最后變成了如今的這個局面。
而徐家那邊,的確是翻不起什么風浪,要殺要剮就在李全的一句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