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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 涼風將至

  六月末,暑氣漸退,涼風將至。

  “常寧!挺胸收腹,目視前方!”

  “張遠!兩臂舉直,眼睛平視前方,你手彎著想射誰呢?”

  “高振!我跟你說過幾次了,弓舉起后,眼睛、準心和靶心要連成一條直線,這樣才能射的準!”

  校場之上,到處都回響著隊正們嘶吼的聲音。

  六百多的軍卒,在這些嘶吼聲之中,按小隊分配開來,訓練隊列的訓練隊列,訓練弓弩的訓練弓弩,練體能的練體能。

  一切都井然有序。

  熾熱的下午已經過半,離開飯的時間不遠了。

  看著這些軍卒,李全不由得點點頭,笑著朝后方揮揮手。

  身后的錢貴會意,跟旁邊的差役吩咐了幾句,接連而來的便是一聲號角吹響。

  “嗚——”

  “停止操練,軍卒列隊!”錢貴一聲大喊,將所有在訓練的軍卒都喊了過來,包括蕫進那邊的三百。確認全員到齊之后,他下令隊正開始整隊,這才請示李全。

  “請大人下令!”

  隨著人員的火速集結,校場上一陣塵土喧囂,但這一個月的操練還是極為有用的,右邊的兩都軍陣嚴密整齊,軍卒肅然無聲,李全十分滿意。

  而再看蕫進這邊,軍陣勉強還看得過去,在各隊正的壓制之下,左都倒也是一片寂靜,對此李全倒是有些意外,略微打量幾眼之后,便是一笑。

  看到判官大人的目光望過來,蕫進臉上猶如豬肝一樣,先紫了一陣,然后又紅了過來。

  他心中對于李全已經服了,手下隊列之所以能這么整齊,正是因為他將李全的操練手冊揉進了自己的法子之中,操練過一段時間的隊列后,才有了如今這樣的效果。

  他以為別人看不出來,但錢貴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不屑于跟李全打小報告;而李全更是一眼就看出了真相。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是挺老實的,看來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吧,這倒是不錯。

  “蕫進,你上來。”

  李全負手立在臺上,將懂進喊了上來,詢問著他這邊的進度如何,待他將這些一一匯報完全。

  李全這才笑道:“之前咋們打得賭還記得吧?”

  蕫進三十多歲的漢子,個頭雖然不高,但一個月的肉食供應,他臉上的橫肉又長了出來,襯著刺印,看上去兇狠異常。

  可此時站在李全面前,聽到之前賭約的事情,臉上的紫色瞬間又變紅。

  “大人,你你還記得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這是又開始緊張起來。

  “你怕本官說話不算數嗎?”李全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么多人看著,你緊張個甚子,本官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給李全一陣笑罵,蕫進臉色這才緩了過來,他搙起袖角擦擦額頭上的汗,這才重新挺起胸膛。

  “不瞞大人您說,之前訓練的時候,就是用的大人您的法子,所以這賭約自然是我輸了,但”

  但字后面肯定有轉折,這是不想認輸啊,李全心想。

  “但我手底下的兵都是好兵,還請大人您檢驗!”

  “嗯。”

  李全點點頭,將臺上的其他人吩咐到跟前:“今日就算是一次大考,看看誰優誰劣,看看又是誰在這一個月中沒有用心!”

  “請大人檢驗!”

  眾人皆是挺胸拱手,臉上必勝的信心絲毫不弱于人。

  很好!

  李全點點頭,不過一個個考核的話,未免浪費時間,何況這里又是軍營,自然是以集體為重。

  不過這些早就計劃好了,今天只考核兩項。其一,軍陣姿態。其二,跑步。

  第一項其實沒有什么好看的,大致和后世的軍訓無幾,只是多了些軍陣變換的科目,這是因實戰所需改變的。

  不過蕫進這邊由于不是正規的,操練起來終究是差了一點,中間變換軍陣的時候,還差點出了亂子。

  蕫進臉色羞得緋紅,但心中對此并無意外,因為他想贏的終究是在第二項之上。

  手下的三百軍卒,被他用心淬煉了一個月,一個個的身強力壯,頗有些強軍的模樣了,五公里的耐力考驗,他自認為是不弱的。

  對此,李全只是笑了笑,一對一的精英教學,對于個別精英來說到還可行,可放在這些農戶之上,效果肯定沒有自己這邊來的專業。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這差距卻已經能拉了出來。

  “嗯,開始吧。”李全點點頭。

  隨著李全的一聲令下,場中開始活動起來,九百多的軍卒在各自隊正的帶領下,整齊的排列起來。

三隊齊跑,左邊出一隊,右邊出兩隊,看那邊能率先到達終點,然后再看人數  時間接見傍晚。

  但溫度卻絲毫沒有下降,三十多度的高溫,人人都說汗流浹背,但卻無一人喊苦,全都是在為戰友加油。

  這讓李全看得連連點頭。

  一個月的嚴苛操練下來,這些軍卒已經習慣性的服從,軍容軍貌也有了很大的改變,如果這時候將這些人放出去,恐怕很多人都會大吃一驚。

  李全很滿意。

  于是下令,讓后廚加餐,殺牛宰羊,今天人人都能吃肉!

  殘陽玉碎,半江瑟瑟半江紅。

  漫天紅霞之下,最后一名軍卒也在戰友的鼓勵之下,邁過了重點。

  一旁的木黑板之上,兩邊的成績終于出來了。

  “右都贏了!”有識字的興奮地跟兩旁講道。

  “那咋們有肉吃了?”

  有一直沒吃上肉的,目光灼灼地盯著黑板,嘴角都快流出口水了。

  “對!”

  “哈哈,這下子我看左都的人還敢不敢猖狂。”

  “這下他們不得氣死了啊,哈哈。”

  聽著場中的那些話,蕫進是滿臉羞愧,低著頭不敢說話。

  而李全卻是眉頭緊鎖,本是一件高興的事情,但這些軍卒的做派卻讓人高興不起來,于是回頭朝錢貴冷聲說道。

  “集合。”

  “嗚——”場中的吵鬧迅速的被號角聲給壓制下來。

  “全軍列隊!”

  隨著命令下達,各隊緊急排列在看臺之下,不知道又是怎么了。

  李全負手立在臺上,黃昏最后一抹金光照在臉上,將他身上的威嚴襯得更甚了。

  “考核有勝負,自然也有賞罰,蕫進何在?”

  “卑職在!”

  蕫進邁前一步,朝著李全拱手行禮。

  “既然你們左都輸了,那本官罰你們全體再跑五圈,你可有不服?”

  “卑職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嗯,那去吧。”

  李全揮揮手,蕫進沉著臉就下去,然后帶著自己的左都開始奔跑起來,有種將之前的郁悶轉化為動力的味道。

  見那邊開始跑動起來,李全才將目光望向另一邊。

  “至于你們,本官原本是很滿意的,但如今卻不這么認為了。”

  “懇請大人責罰。”

  看著李全眉頭皺起,錢貴知道判官大人是真的生氣了,趕緊帶著其他兩個都頭站出來,朝著李全躬身一禮。

  李全沒有管他們,口中繼續說道:“只要進了咋們這個軍營,以后就是兄弟,是可以互相交付性命的戰友!”

  “你們有競爭可以,但那都是為了激勵各自進步,而不是冷嘲熱諷!”

  “以后要想在我李全下面做事,你們要記住,大家要團結互助,將各自視為一個整體,有功,大家光榮;有過,集體受罰!”

  李全說完頓一頓,望著塵土飛揚的土跑道。

  下令道:“全體都有,跟左都的兄弟一起,五圈,跑不完不準吃飯!”

  說完便親自下場,開始跑動起來。

  錢貴見狀,也趕緊跟了上去。

  隨即,右都六百多軍卒也開始動了起來,但這次卻是無比主動,絲毫沒有因受罰而感到委屈,心中對李全反倒是更加敬佩!

  而左都那邊的軍卒見了,心中更是感動不已,蕫進眼淚都差點飚了出來,之前的委屈頓時煙消云散。

  于是,所有將士就這樣跑完了五圈,直至夜幕時分,雖然身心俱疲,但在精神上卻是有了更多認同感。

  這也是李全一直所追求的。

  當晚,城南軍營中殺牛宰羊,同時,除了哨兵外,沒人還發放了點小酒。

  美酒與美食,向來都是緩解疲勞的不二之選。

  軍卒這邊搞定完畢,李全心中便也放心下來,手中有了利劍,很多事情便也可以開始了。

  當晚,濰州碼頭之上。

一個船工在搬運的時候,“不小心”將肩上的糧食口袋劃破,精致的大米嘩啦啦流了一地  濰州缺糧,

  在眾人眼中已經成為一個事實,城內這兩月來的種種變化,都證明了此事。

  同時還有不少消息傳出去,說是“倉平常一粒糧食都沒有,百姓的救命糧,全被城內的士紳給貪墨掉了”之類的流言蜚語。

  對于此事,刺史衙門這邊壓力很大,而豪戶那邊過得也并不輕松。

  這其中,最忌憚此事的,大概還是要屬于徐家。

  徐家在濰州幾百年的積累,從一個普通鹽戶開始發家,不斷的經商進學,經營名聲,最后在他徐冬青手中達到了巔峰。

  如今胞弟從禮部侍郎的位置上退下來,影響力稍漸,但在普通百姓中,徐家的名聲卻沒有絲毫變化。

  賑災放糧、鋪橋補路、出資助學等等。

  名聲格外的好,那也都是因為徐冬青這些年的積累,他心中明白,只要徐家名聲不壞,就一直能在濰州城內混下去。

  而這也是他不大想徹底跟刺史衙門決裂的原因。

  其中的很多勾當,若是光明正大的放出來,那徐家的名聲就徹底臭掉,以后子孫若想在濰州混下去,卻也不太可能了。

  所以,這些傳言出來之后,徐家這邊格外的重視,知道是有人在對付自己。

  因此能派出去的眼線,也都派出去了,州衙、尉司、各處商會和碼頭自然是重點盯防,其中負責碼頭的正是徐家長房的老三。

  徐俊在長房排行老三,還是庶出,所以家族的決策之類的事情他是插不上手的,唯一能做的便也只有一些打雜、跑腿、打探消息這樣的小事。

  盯防或者說是打探消息,

  實際工作其實有專人負責,徐俊每天能做的,只是每天去各個場子看一樣,聽聽手下的匯報。

  其余的時間便是自己安排,畢竟將來繼承不了家業,他現在能做的便是多多享受,喝茶聽曲兒,風花雪月之類的更是常去。

  何況,

  徐家如今的局勢看起來很好,有穩壓刺史衙門一頭的局勢至少在外人看來是如此的。

  因此他徐俊便也十分吃香,許些不切實際的許諾,撈些私密的錢財,這點上外人也說不了閑話。

  私事手下人是不敢管的,但這正事卻是不敢絲毫遺漏。

  一聽說碼頭那邊有人在頭偷運糧食,負責碼頭這邊的七爺,立即就找上門去,將徐俊從美人懷里拖了出來。

  “三少爺,碼頭那邊停著幾艘船,有人上上下下在運著東西,看那些東西,好像是糧食”

  徐俊一個激靈,登時就明白了糧食的含義,但他有些不大相信的問了一句。

  “是糧商,還是個人的?”

  “手下人也沒看清楚,只知道里面有消息傳出來,說是有船從外地拉糧食進來。”

  七爺叫七癩子,原本只是個接頭混混,后來得了徐家賞識,負責碼頭這邊的眼線調動,也算是有了體面,這才被人稱為七爺。

  他想了想,猶猶豫豫的,也不敢打包票,“只是聽人說,有官差在那邊守著”

  “官差?”

  “穿著便裝,但手里拿著差役的佩刀,看模樣,有人認出來說是尉司手底下的人”

  “尉司——”

  徐俊嘶出一口冷氣,略微遲疑片刻之后,徒然揮手,讓人將馬車套上,他要立即回府,向父親報告此事。

  他雖然沒怎么管事,但畢竟是商人家族中長大的,耳渲目染之下,自然也明白這些糧食帶來的問題。

  尉司那邊居然找了海船從外地偷運糧食回來,這問題便有些嚴重,只是不知道尉司此舉已經進行了多久。

如果只是幾天,那還有阻止的機會;如果已經有了半月,那只能趕緊議和;如果已經有一兩個月,那徐家  就完啦!

  若真的如此,刺史衙門那邊布局如此之久,肯定不會讓徐家完整的渡過去的。

  不說半條命,最少也得剝成皮下來!

大熊貓文學    金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