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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大局已定

  夜色沉沉,一輪彎月掛在斗檐之上。

  一場大火過后,碼頭上還零星的有人在抵抗著。刺史衙門的衙役們,正不斷地朝里面涌去。

  碼頭上的火焰逐漸熄滅,錄事司的水車也開始往外走。當然,和水車一起的還有不少救火的民壯,只是身上都落滿了黑灰,火把照過去,根本看不清面容。

  “這些都是救火的民壯?”

  辛淮勒了勒馬首,在碼頭前面止住了步伐。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火把,海風一吹,火光便漂浮不定。

  “不錯,火勢太大,錄事司人手不太夠......我就臨時抽調了一批人過來。”

  李全策馬走了上來,朝著辛刺史微微拱手,同時目光朝那些水車看了過去。

  “嗯。”

  辛淮微微點頭,然后莫名感受到什么似的,轉頭望向另一邊。

  前方的道路上,一輛水車很吃力的被駑馬拉著往前走,輪轂都在“咯吱”作響,顯然拉的東西不輕。

  “這水車里面還裝著水?”

  此話一出,那拉車的幾個民壯一頓,停了一秒。李全也是面色一變,趕緊給錢貴使了個眼神,讓他把話題岔開。

  錢貴自然明白自家大人的顧慮,旋即往前幾步,輕聲稟報道。

  “稟告大人,里面出了變故。”

  此話一出,果然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辛淮眉頭一皺,低聲地朝他問去。

  “又出什么事了?”

  “大人,里面像是有人通風報信,有人乘著船逃出去了。”

  “那黃金呢?”

  辛淮心頭一緊,臉上愈發的陰沉了下來,要是黃金被人運走,那可就前功盡棄了啊!

  他臉上的擔心,錢貴自然是能夠看出來的。不過事實都是如此,只要你開始擔心了,那事情就一定會發生。

  “黃金被運走了大半......”

  “什么?”

  “我們來得有些晚了,只將一部分給攔了下來。”

  不過此話一出,辛淮卻是松了一大口氣的樣子,他自言自語地說道:“還好、還好......”沉吟片刻后,他才重新吩咐道,“那船逃到哪里了?立即派人去追。”

  頓了頓又十分關心地問道:“剩下的黃金在哪里?”

  “就在倉庫里面,大人請!”

  錢貴伸手一請,同時將目光放在了判官大人的身上,見李全頗為贊許地點點頭,他也終于松了口氣下來。

  辛淮微微頷首,被長隨扶下馬來,然后邁步往那兩個倉庫里走。

  遠處的那些水車已經從街角轉過,再也看不到蹤影了。黃金已經被運出,大事已定!

  李全邁步跟上,靜靜地跟在了辛刺史的身后,做出了屬下該有的樣子。

  走了幾十步過后,第一個倉庫便已經到達了。錢貴推開大門,讓幾位大人走了進去。

  “大人,請。”

  “嗯,這就是放黃金的那些倉庫?”

  辛淮邁步上前,只見里面堆放著不少木箱,不過蓋子都被打開著,里面的東西已經不見了蹤影。

  “不錯,這里面的黃金已經被人運走了。”

  錢貴小聲解釋道,今天這里就是他的主場,判官大人將這些任務都交給了他,這讓他壓力有一點大。

  不過辛刺史也跟他一樣,心中掀起了波瀾。

  “究竟是誰走漏了風聲?”

  他回過頭朝李全望了過去,想要對方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不過李全早有準備,等待著這個問題已經很久了。

  “此事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此事應該和昌邑被圍一事有些聯系......”

  “你是說那些山賊的目的跟我們一樣?”

  “不然就沒有辦法解釋了。”

  李全攤了攤手,做出一副頗為無奈的樣子。事情的確是他做的,但他怎么會自己承認。

  而辛淮也在一直打量著他臉上的神情,不過見他一臉平靜,不像是作偽,也只能點點頭,默認了此事。

  “只是這些山賊未免太過膽大了,為了這些黃金,這是連命都不要了嗎?”

  辛刺史已經打算好了,等重新將都軍司整頓過后,第一時間就要把那些山賊給徹底剿滅,以免再次重蹈覆轍。

  李全也沒有偏幫的想法,的確也該讓刺史大人敲打敲打他們了,不過該透露的消息他還是要說的。

  “好像不止如此,我好像聽說那宋志行和那些山賊同出一源......”

  “你是說那姓宋的是山賊出身?”

  “而且還和那些山賊有血海深仇,今日這出很可能便是想借我們的刀幫自己報仇。”

  此話一出,辛淮的眼中露出了一抹精光。要是如此的話,那一切事情都能夠解釋地通了。昌邑被圍,再到碼頭上出現的另外一批人。

  只是,有些太過湊巧了。

  想到這里,他回頭一望,眼睛中有著淡淡的忌憚了。要是此事真和這位錄事判官有關,那他也未免太過可怕了。要是不加以控制,很可能就是下一個宋志行。

  他可不想再出現這樣的情況!

  李全在身后將他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也十分清楚他對自己心態的轉變,畢竟狡兔死走狗烹的故事并不少見。

  不過這時,有差役闖進倉庫里面,低聲稟報道。

  “大人,那艘船已經被我們給攔了下來。”

  聽聞這個消息,辛淮的臉上才重新露出了喜色,他興奮地拍了怕手掌。

  “好!干得漂亮!那船在哪里?”

  “船就在前面的海上,只是......”

  “只是什么?”

  “哎,大人你出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辛淮微微一愣,隨即朝著外面的碼頭跑去。其實不用跑那么遠,出了倉庫就能看得見了。

  不遠處的海面上,幾艘海船碰撞在一起,而中間的那艘穿上,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從這邊看過去,還能看到有人正將木箱中的東西往海底傾倒。

  至于倒的東西,大多數人都認為是黃金,以至于在后面引起了漁民自發下水撈金的舉動。

  只是這里作為港口,底下是很深的,金子倒進海底,很少有人能夠潛下去。一時間這底下的金子都變為了傳說,不過時不時的有那么幾錠金子被潮水帶到附近的岸上,被人給撿到,然后暴富的故事。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

  而那艘裝滿‘金子’的海船,也在小半個時辰之后徹底沉沒了,上面的那些軍卒也不見蹤影。

  這時,擺在李全等人面前的,就只有另外一個倉庫還未被帶走的八千多兩黃金。

  零零散散地灑落在倉庫的地面上,看樣子也是突然之間才被轉運的。

  這就是那些金子嗎?

  李全隨便的在地上拿起一錠,仔細地查看著上面的細節。

  這些金子五兩一錠,全是元寶形狀,底部都還刻著鹽使司的標記。

  “泰和八年制,滄州鹽使司。”

  隨著有人大聲地讀了出來,這些黃金終于被徹底證實,就是滄州鹽使司被劫走的那些黃金。

  終于......終于找到了啊!

  辛淮沉沉地嘆了一口氣,他臉上的笑容終于綻放了開來,直直地朝著李全望去。不管他以后有什么打算,至少這一刻他對李全是充滿了感激。

  黃金在都軍司的倉庫里被找到,自己的罪責全部都能洗刷干凈了,同時還能借此搞垮都軍司,奪回自己應有的權利,還有作為一州刺史的尊嚴。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眼前這個農戶之子,被自己舉薦的錄事判官。

  “恭喜大人!”

  李全是時候的上前一步,拱手稱賀。

  “黃金被大人找到,都軍司的人已經全部完了,這一切都是大人你運籌帷幄之功啊!”

  “哪里,這都是李大人你的功勞。”

  這話是發自內心的,能夠找到黃金,大半都是靠著李全的運作,他辛淮不過是居中協調罷了。

  不過他嘴上雖然很謙遜,但李全看得出辛刺史還是很高興的。

  畢竟花花轎子人人抬,說上幾句稱贊的話,倒也不會損失什么。而且李全也的確需要淡化自己的影響,找到黃金他可以算是出盡了風頭。

  出風頭沒問題,只是將上官的風頭都蓋住了,那可大大不好。

  說輕了招人忌憚,往后隨便給他穿點小鞋就能讓他難過;往重了說,飛鳥盡良弓藏,杯酒釋兵權,把他發配到監獄里當個牢頭也不是不可以。

  李全是有著自知之明,悶頭發大財的道理他前世可是見得太多了。

  兩人各自謙遜了起來,心中都十分的高興,氣氛一時間變得格外的融洽。

  李全看著辛刺史笑開了花的老臉,心中也有了自己的計較。

  “大人,黃金沉沒的原因,我覺得需要仔細調查,至少要給按察使那邊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是之前商量好的,辛淮將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捻了捻下巴上的胡須。

  “哈哈......這是自然。”

  兩人相似一笑,都露出了自己的狐貍尾巴,今天他們不止要針對宋志行,還要對付城內的同知沈利。到了這個時候,之前的布置也該出動了。

  李全一揮手,便有兩個差役帶著個滿身血污的錦衣男子走了出來。

  “大人,人帶過來了。”

  “好!”

  辛淮重重一拍手,隨即樂道:“把咋們的沈大人也一起叫過來吧。”

  片刻之后,披頭散發的沈同知也被人推搡著,走了進來。他一看地上掉落的那些黃金,腿都被嚇軟了。完了!完了!事發了......

  見他不斷的自言自語,辛刺史直接上前打斷。

  “沈大人,地上的這些黃金你可認識?”

  “不......不認識,這和我沒什么關系,都是都軍司的手筆。”

  夫妻鳥在大難來臨的時候都能各自飛,何況只是因為各自利益聯合在一起的兩位官員。沈同知不出意外的將責任都退到了宋志行身上。

  辛刺史冷笑一聲,然后朝著李全看去。

  李全這邊早有準備,為力避免此事的出現,他才命人將沈知法騙了過來。

  “沈大人,你看看這人認識不?”

  “誰?”他不知所云地問了一句過后,才順著李全手指著的方向看去。

  地上躺著一個滿身是血的錦衣男子,看著有些眼熟,沈利仔細一打量便認出了那是自己的侄子沈言,九品知法官。

  可他怎么出現在了這里啊!

  沈利叫苦不迭,心中漸漸沉了下去,看來姓辛的不打算放過自己了,居然想用沈言來威脅自己。呵呵!這是太瞧不起我了啊,大義滅親之舉不算太難......沈同知已經做好了打算。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李全根本威脅利誘,而是直接從沈知法懷中掏出了兩樣東西,然后在沈利眼前晃了晃。

  “這......”

  沈利喉嚨一動,渾身失去了力量,雙腿一軟,癱倒在地。

  “呵呵,來人啊,將沈大人給我扶起來。”

  李全一擺手,直接讓人把沈利給駕了起來,然后走到他臉上,淡淡地說了句。

  “沈大人,這些東西是誰的,不用我提醒了吧......”

  “你們真的要不死不休嗎?”

  這話把李全給逗笑了,他走上前去,幫沈同知整理了一下衣袖。

  “不死不休?你也配?我勸你還是一五一十地將事情都交待出來,以免禍及家人......對了,沈大人!你應該知道這是什么大罪吧?”

  猶如死神一樣的身影,開始在沈同知耳邊響了起來。他渾身一顫,一股透體的寒意從身體里傳來,心臟像被人給攥住一樣,感覺呼吸不上來了。

  見他顫抖著說不出來話,李全只是輕笑了聲。

  “就這德性?”

  “來人,把沈家叔侄給我押回州衙。”

  辛刺史也看不下去了,他隨意地揮了揮手,直接命人將這叔侄兩給帶了下去。

  不過這時,倉庫里的黃金都被清理了出來,有人跑過來稟告道。

  倉庫路還剩下八千七百兩黃金!至于剩下的,已不見了蹤影。

  “好!將所有證據打包裝好,帶回到州衙里,嚴密看守著。”

  辛淮照著木箱子猛地一拍,將自己的命令傳達了下去。還剩下八千多兩黃金,用來當做證據已經完全足夠了。

  只要能證明黃金是被宋志行給劫走了,那就行了,至于剩下的那就只能交給按察使大人處置了。

  “來人,拿紙筆來,我重新寫一封信送去。”

  事情和之前計劃的有變,辛淮也只能跟著改變,重新寫下了一封信,對案情做出了基本的解釋,然后將理由換成了剿滅叛賊宋志行。

  沒錯,證據確鑿,都軍司的那伙人已經是叛賊了。

  凄冷的月光下,一道快馬從南城門疾馳而去,向著泗州的方向奔去。

  黃金已被找到,請大軍前來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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