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東邊的天空剛露出了一絲微弱的光亮,顧猛家的大公雞不顧三宮六院七十二雞的挽留,堅決地站在院墻上,撐著老腰對著東邊的天空大喊道,‘喔喔滴個腎啊~’。
這公雞個頭大,像個套馬桿的漢子威武雄壯,紅通通的雞冠,土豪金的羽毛,天生五顏六色的尾羽,自帶嘻哈風格,顏值爆表,魅力無窮大,它一開嗓子,各家院子里的母雞就興奮地睡不著,咕咕地叫喚,然后綠嶺鎮就醒了。
“這公雞像我!”
顧猛在院子里刷牙的時候,瞥了眼自家的大公雞,暗暗地想著。
刷完了牙,賀宏軍趕著騾車到了,兩人吃過早飯,準備動身去縣里賣刀。
“幺娃,你順路把這袋子天麻捎去縣里賣了。”
顧媽媽提著一個袋子說道。
“好!”
天麻是一種藥材,能滋陰潤肺,調理內虛,治療偏頭痛高血壓。
西川山區海拔高,適宜天麻生長,一年四季都能采集。
平時大家上山做農活遇到了,順手挖一窩回來晾干,因為天麻市場價格偏低,賣了不劃算,大家都是留在家里燉湯吃,比白蘿卜滋味還寡淡,不怎么好吃,挺遭人嫌棄的。
沒過兩年天麻漲價了,一斤干貨幾十塊,想吃也吃不起。
漲價?
顧猛忽然想起一件事。
記得前世離開家的第二年上半年,也就是明年,聽說趙家人突然發了一筆大財。
源頭好像是在這天麻上。
前世大概這個時候,市里正在商議投資一家藥材加工廠,明年春投入使用,其中重要的一項是生產天麻粉。
后來母親生病住院,他買過兩瓶,淡黃色顆粒,三十厘米的玻璃瓶,像罐頭一樣包裝,十分簡陋,一瓶天麻粉只有500g,售價十塊,據說其中添加了一些別的藥材,屬于補品!
他想起來了,今年冬天麻會慢慢開始漲價,到明年上半年,天麻的價格一路從三毛錢一路飆升到兩三塊,翻了將近十倍。
這還不是極限。
到了90年會漲到4元到5元,95到00年這幾年之間,能漲到20多元,還是人工栽培、鮮貨,干的野天麻能漲到一百,很瘋狂。
山里消息閉塞,大家都不知道。
趙兵的二叔趙宏在縣衙當差,消息靈通。
在丘山縣,趙家人最早開始囤積天麻,聽說至少賺了十萬塊,85年的十萬元戶可是相當稀少的,比在皇城腳下有一套四合院還稀罕。
有了錢,趙家又建立了天麻培植基地,開藥廠,做保健藥品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可以說趙家人就是在天麻上發家的,成了林州首富。
要不要截胡呢?
還用想嗎?
必須的!
顧猛突然激動起來。
這些天他一直想著怎么賺錢,賺大錢,本來想著跑南邊做倒爺。
可一沒本錢,二沒關系,三沒有路條,去了大概率會被當做盲流抓起來關禁閉。。
現在有了天麻,他就有了本錢。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必須干!
“阿媽,天麻你先放在家里,我去縣里打聽一下價格,要是太便宜,不如煮著吃了,這東西能治療頭疾,還能補身體,阿哥吃了有好處!”
“天麻能治頭?”
“天麻天麻,天可不就是頭,經常吃效果才好,這是德福爺說的。”
顧媽媽想了想,還是把天麻留下來了。
“阿媽,趁著這個時候大家都有天麻,你可以試著收一些回來。”
“不用了,這些夠大娃吃了,要是吃完了再去山上挖,這東西山上多的是。”
“嗯,也行!”
母親手上沒有多少錢,也收不了多少。
這件事還是我親自操作吧。
“阿媽,我們走了,要是賣得快,今兒晚上趕回來,賣得慢了,過兩天再回來,你在屋里不要擔心,還有地里的農活,也不要干了,等我回來再說,差幾天不要緊。”
“屋里的事你不要操心,昨兒我聽劉長貴說,后山上不知道從哪里跑來了一頭狼,你們路上小心點!”
“曉得了阿媽!”
告別了顧媽媽,顧猛背著六十多把菜刀登上了騾車。
“哦嚯!”
賀宏軍是趕車的把式,經常幫著別人趕車混口飯吃,他輕輕拍了下騾子的小翹臀,大黑騾輕輕嗯了一聲,埋頭趕路。
綠嶺鎮在大山中,千溝萬壑。
從鎮上到丘山縣,只有一條蜿蜒曲折的盤山道,一百多里路。
兩地沒有通車,鎮上的機動車輛又少,騾車是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據說早些年本地還有騾幫,縣里頭還建了騾幫會館,幫著川商跑腿,規模不小,可惜在吃大鍋飯的年頭倒閉了。
“軍子,未來你想干啥?”
早上四點多起床,顧猛有些瞌睡,他躺在騾車上,望著漸漸明亮的天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未來?”
這個詞太書面化,賀宏軍有些撓頭。
想了想,“未來么,我想掙些錢!”
現在鎮上有些人家率先富了起來,掙錢成了未來幾代人共同的理想。
軍子這個目標也挺合乎實際的。
“掙錢了之后想干啥?”顧猛打了個哈欠又問道。
“有了錢,我想買一口騾子,賺大錢!”
這口騾子是鎮上王伯家的,一天五毛錢租的。
“賺了大錢之后呢?”
賀宏軍扭捏了半天才回到,“娶媳婦!”
顧猛咧嘴一下,“娶了媳婦呢?”
“肯定是生娃啊!”賀宏軍激動地說道:“我要生七八個男娃,等我娃長大了,再買八口騾子,組成一個騾隊掙大錢!”
“有志氣!”
顧猛認真地說道。
賀宏軍有些臉紅,“猛子,你別笑話我,我沒上過學,能掙點小錢,有媳婦有娃我就滿足了!”
顧猛搖頭,“我沒有笑話你,我很認真的,咱們國家有幾億人跟你一樣想著掙錢、娶媳婦、生娃,可最后他們只是不停地掙錢。”
“媳婦呢?”
“呵呵,娶不起媳婦,生不起娃!”
記得以前有一篇課文,一個擁有崇高理想的記者到西北農村里采訪一個放羊的娃娃。
“放羊為了什么呢?”
“掙錢。”
記者再問:“掙了錢呢?”
“娶媳婦。”
接著問:“娶了媳婦呢?”
“生娃。”
記者不放棄:“生了娃呢?”
放羊娃想了想,說:“放羊...”
當時老師讀了這篇課文,同學們哄然大笑,覺得西北放羊娃的思維平庸愚昧無知,生活在一個死循環,這樣的人生十分無趣,于是大家與那位自以為是的記者大人一樣,帶著一種優越感去看待放羊娃的理想。
可最后呢,經過女同胞們的嚴格審查篩選,很多男同胞光榮地加入了兩千萬光棍俱樂部,成為資深會員.....再回頭,一臉懵逼,咋就三十歲了?青春呢,歲月呢?
媳婦呢?
還在丈母娘的肚子里呢!
說的很瀟灑,其實很苦嗶!
放羊娃的人生四境界,放羊、掙錢、娶媳婦、生娃,很多人勉強只達到了第一重境界,一直在替資本家放羊。
即使那些掙到了大錢的人,其實也逃不過這四重境界:
放羊、放更多的羊。
掙錢、掙大錢。
娶媳婦、睡很多媳婦。
生娃、生一群坑爹貨!
顧猛也是一樣,談過同居過,有過孩子,也失去過孩子,最后還是單身一個,有些失敗。
重來一世,這一生該怎么渡過呢?
保爾·柯察金說過,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
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已經把我全部精力,都獻給了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們,還有我的錢全部捐給了紅十字會。
顧猛搖了搖頭,不能亂想,關于未來的構想,必須認真一點。
一是上學。
這是母親的心愿,也是他本身的需要。
出了社會,他才發現自身的不足,沒有知識就沒有創造力,會被年輕人無情地碾壓,被時代遠遠地甩在身后。
錢再多,放在銀行里也只是數字,會貶值,裝在腦子里的知識才是真正的財富,永遠保值。
這一次他想要精神財富和物質財富雙豐收,做一個有文化的鐵匠。
二是掙錢。
未來是一個金錢社會。
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
上一世,他被趙家趕出了綠嶺鎮,在城里撿破爛,跟人發生了紛爭之后,又去了富田的煤礦干了幾年。
礦上出事,他沒死,半邊腳掌砸成粉碎性骨折,變成了一個傷殘人士。
斷了腳,在養傷的時候,他無事可做,又不想閑著,就在蓉城找了一個修鞋的師傅學手藝,再自己擺攤子。
修鞋也沒干多久,因為生意太差,沒有錢途。
后來腳傷好了,在熟人的介紹下,他又去了漢京一家健身會所里工作。
先是打雜看場子,后來當教練、主管,工作才穩定下來。
干了七八年,有了些積蓄,他又開了一家明星健身工作室。
專門為明星提供塑身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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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不大,大明星客戶輪不到他,小客戶倒有不少,畢竟人人都有一個明星夢。
幾年下來也算是小有身家。
上輩子,到死也只混個中產,活得沒滋沒味兒。
重生一世,有了先知先覺,不愁掙不到錢,這一切就從菜刀開始。
第三是其他,報復趙家,照顧家人,爭取這輩子能做到馬老師說的‘五福臨門’: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善終。
該怎么對付趙家呢...
“猛子,有狼!”
正思考著,忽然聽到身邊傳來一聲輕呼。
騾車停下了,賀宏軍遙遙地望著前方的山路。
顧猛抬起頭來,一只長著灰黑色皮毛的土狼伏在山道上,綠油油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兩人,猩紅的舌頭不停地舔著牙齒,一張一合,似乎在說:此路由我開,此樹由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小命來!
“這是一只來自北方的狼!”
“你怎么知道?”
“歌詞里寫的!”
顧猛哈哈一笑,拿出兩把菜刀,用力地敲打。
叮叮噹!
聽到敲打聲,野狼的肚子會不自主地抽搐,后腿慢慢地向后挪,這是在害怕。
好多年沒有看到過狼了,自從餐館的野味多了之后,野兔、山羊、野鹿、豪豬之類的野物逐年減少,狼找不到食物,餓死了,或者轉移了。
他不想傷害這種堅韌的生命,魯訊先生說過,若是世界末日到了,最后依然能存活在世界上的動物,必然是這些始終行走在荒野上的狼。
顧猛一邊敲,一邊向前走,野狼倒退了幾步,嗤溜一聲鉆進了山林子。
嗚吼~
野狼在山嶺子上叫了一聲,在騾車后面又躥出一只野狼,兩只狼一起逃進了黑洞洞的山林子。
狼果然是狡猾的動物。
狼這種野獸很狡詐,記性也很好,山里人一般不會主動殺狼。
據說鎮上曾經有一個人拿著土槍打死了一只狼,過了幾年,有個冬天,他三歲大的孫子,在門前與小伙伴玩耍時,被野狼叼走了,跟祥林嫂的阿毛一樣的遭遇。
大家都說是狼在報復,好幾個孩子一起玩耍,為何偏偏是他的孫子?于是山里人更加畏懼狼,這算是敬畏自然吧。
趕走了狼,兩人繼續趕路。
到了山頂,天色大亮了,太陽從東面的山上嶄露頭角,像是揭開了新娘子的蓋頭,羞紅的臉蛋,可愛極了。
清晨的日出真美。
或許以后可以常來看看,順便跑步健身,要是有美人相伴就好了,突然他的腦海中閃現一張俏麗的面孔。
顧猛搖了搖頭,賺錢要緊,不想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