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域內,一絲絲香火云氣,如紗幔飄舞,自天上金輪中垂落,最終匯聚成一桌供品,排列在拾娘面前。
于是,就見拾娘與其身旁四只野狐,以及哮天、燭龍,正大快朵頤。
“南灣西村?青臺山?”
另一邊,蘇靖坐在位業臺上,望著身前那蟠螭紋銅鏡中的畫面,若有所思。片刻,他頜首望向位業臺下,侍立一側的左玄義。
“玄義,可有什么想法?”他問道。
左玄義聞言,從鏡中劉長信與王興發身上,收回目光,朝蘇靖沉吟道:
“這劉長信所說的青臺山妖怪,極有可能便是金煞,而那些失蹤的村民,也應當如同三日前的南灣東村村民那般被困于某處。
“或許,就在將軍所說的極樂齋中。”
“末將以為,我們不如以那些失蹤的村民為突破口,追查極樂齋的所在。”說著,他語氣一頓,雙手抱拳一拜,“若有哮天相助,末將愿為將軍開道!”
“如此,你便即刻動身!不過...”
位業臺上,蘇靖下了令,緊接著,話鋒一轉,叮囑道:“無論那妖祟是金煞,還是其他別物,你且暫先按兵不動。”
“將軍此意...?”
左玄義不解其意,便聽蘇靖輕笑一聲,反問道:
“玄義以為神道如何?”
“將軍自立神靈之道,末將以為將來或可能與鬼仙、人仙、妖仙并駕齊驅!”左玄義沉思片刻,答道。
聞言,蘇靖眉頭一皺,搖了搖頭,并不贊同。
“不,那人仙、鬼仙、妖仙都不過是仙道一派,而神道,他日必當統領陰陽三界五行,便是仙道亦不過神道之臣。”
“便如這凡世,大燕王朝統領四方,諸望族、世家亦不過是其臣民而已。”
“此乃天命,非本神一家之言。”蘇靖朗聲說著,語氣一頓,望了眼正陷入深思的左玄義,“日后,你自會知曉其中因由。”
左玄義聞言,回過神來,朝蘇靖拱手抱拳一拜。
緊跟著,位業臺上,蘇靖抬手一招,身前那蟠螭紋銅鏡猝然一震,旋即眼前云霧翻滾,便顯出一幅地形圖。
那圖上繪有余塘湖,寧江上端岷江,以及西河周邊一帶。
“神道自誕生以來,一直僅限于灌江口一村。”
蘇靖抬手一點那地形圖,緊跟著,在灌江口位置上浮現一枚神位寶印虛影。
“而今,那王興發有意供奉本神,這南灣東村也在彈指間。”
話音剛落,地形圖上,自神位寶印虛影中,一片金霧逐漸彌漫,將灌江口與南灣東村籠罩其內。
接著,蘇靖抬手一指西河南灣上游,南灣西村。
“若是趁此機會,斬除青臺山妖物的同時,也將神道香火傳播至此,那么以南灣東西二村與灌江口為三點,下西河一帶便可納入掌中。”
“至此,借助上西河、石湖、南坪灣與大溪河水道,沿岸各村落,都在輻射范圍。”
地形圖上,隨著蘇靖敘述,滾滾金霧隨即鋪開,緊接著,余塘縣西部各村,一個接一個不斷點亮,連接成片。
左玄義頜首望去,心神不由一怔。
生前他乃仙道玄妙觀弟子,只是這玄妙觀,除了已故掌門,便也就長孫玄謀、鄧元讓、李元音與他四人。
他下山加入道會司,既是為了歷練,也是存有壯大門派之念。
可惜,至死之時,都尚無出頭之日。
而如今,生前諸事煙消云散,他不再是仙道弟子,而是神道天將,又聽了方才神道之言,心下旋即一個念頭閃過。
“莫非...是要立神道天朝,稱王稱帝?”
念頭一起,隨即便越發不可抑制,左玄義眼中立時閃過一絲駭然。
“我本以為這神位劃分不過是將軍生前習慣,如今想來,將軍是意圖立下神朝,統領萬物生靈...”
“不,若是如此,或許是件好事...”
“以往雖有道會司,但畢竟凡俗王朝統領,能夠愿意聽命之仙,不過都是如我這般小門小派,或者仙道無望等等。”
“倘若真有凌駕眾生之神道天朝,管理這方天地...”
這般一想,左玄義眼神忽而炙熱,抬眼便望向位業臺上的蘇靖,拱手抱拳道:“將軍有令,末將愿受驅馳!”
“善,你且附耳過來!”
隨即,蘇靖飛身落至左玄義身側,一番耳語,便見左玄義匆匆離了法域。
將軍祠前,劉長信扶著門墻,緩步邁出,臉上愁容不展。
方才在神位前一番念叨,可惜卻無回應,如今為了村子之事,他也只得再去余塘城道會司一趟。
“若是道會司的仙人也不應...”
劉長信心下越發憂慮,走了沒幾步,迎面便被人叫住,抬眼望去,便見一名道士,面容清秀,約是二十一二。
他身著一襲青衣,腰間掛一布包,右手扶一桿人高短幡,上書“問卜算卦”四字。
“貧道見你一副愁容,似有心事,不如算上一卦?”
那道士迎面走來,臉上帶著笑意,說著,手指抬在胸前,請叩數下。
劉長信見狀,搖了搖頭,輕聲一嘆:“卻是要命事,道長莫拿我開玩笑....”說著,便繞開那道士。
“哦?的確要命,不過亦有可解之法。”
那道士嘴角掛著淡淡微笑,一擺短幡,換到左手,隨即拉住劉長信。
“你這呆子,莫要以為貧道唬你。”
“不過是些妖祟作亂,你既求助于此地神靈,只是未應,你便棄之,莫非以為人家都是你手中玩物不成?”
“便是身處困境之人,亦需努力自救,安能全賴他人?”
道士一番話說罷,便見劉長信抬手拂袖,頗為不耐煩地嘀咕道:“如何自救?我不過區區一凡人,若有那等神通,又何須得四處求援?”
那道士卻是不惱,輕笑一聲,而后環顧一圈,抬手朝遠處一指。
“你且看那!”
劉長信聞言望去,卻見一片山崗,郁郁蔥蔥,隱約只見得微風習習而過,林浪一重一重。
“你若想請將軍救你,不如先去那龜山之上尋一頑石,帶回神祠之內,親手雕刻成一尊將軍神像。”
“再以靈香三炷,供奉一日一夜后,親身負像回村便可。”
那道士輕叩著食指與中指,臉上帶著一副高深莫測的淡淡微笑。劉長信聞言,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
“你這道士是何人?如何就知道此法一定可以?”
他嘟囔了一聲,心下覺著眼前這道士有些蹊蹺,看上去也并不是很可靠的樣子。
“貧道,長孫玄謀!”
那道士見狀,臉色立時不喜,又一擺手中短幡,換到右手,輕輕揮起短桿敲了敲那劉長信的小腿,隨即喝道:
“你這呆子!豈不知神像所在,既是神靈親至?”
說罷,那道士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又嘀咕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便轉了身,徑直往余塘城方向,頭也不回地走了。
“神像所在,既是神靈親至?”
劉長信若有所思,望了眼將軍祠,遲疑了下,一咬牙,轉身朝著龜山而去。
另一邊,也就離著方才那道士三五步遠的距離,王興發緩緩捋了捋胡須,臉上隨即綻開一抹笑容,轉身便對一盤緊跟著的漢子吩咐了一聲:
“走,去龜山!”
人群中,楊異若有所思。
“神像...楊伯,我們也去!”
法域內,蘇靖借著尸狗,將方才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下不禁失笑。
凡人或許看不出那道士是誰,但他卻是清楚,那道士正是方才匆匆離去的左玄義,受了蘇靖交代,前去提點劉長信與王興發。
只是,沒想到左玄義會借用長孫玄謀之名。
“蘇某也的確缺少一個人間行走,若是長孫玄謀在,有些事倒是更易操作些。”
“不知如今,他又如何?”
南城縣,興源客棧內。
長孫玄謀趴在桌上,盯著眼前的骨灰罐,久久不語。
一旁的鄧元讓見狀,疑惑地問道:“師父,不是已經見過沈幼娘,為何卻不將薛璋骨灰交出去呢?”
“師兄真是笨!”
隨即,便聽李元音一撇嘴,解釋道:
“那沈姐姐肚子都那么大了,一看就懷了小寶寶,要是現在說她丈夫死了,那豈不是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