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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七 蘇鉅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蘇鉅…”

  耳畔一聲聲呢喃不斷重復回響,蘇靖心念一動,握住山河珠收回菱紋銅鎖,抬手輕輕一敲身旁盤成一團的燭龍。

  隨即便見燭龍陡然驚醒,張口打了個哈欠,熟練地一口將白玉珠吞入腹中。

  蘇靖一拎燭龍,騰身而起,穿過屋頂,舉著紅紙傘,抬眼四望,眼前便見一縷縷紅繩不斷舞動。就在這時,其中一根紅繩陡然拉直,將他與余塘縣城某處徑直連在一起。

  立時,耳畔呢喃驟然放大,變得清晰可聞。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孫蘇鉅尊奉遺命,終入得秀才之位,可立先祖祭祀一人。然如今卻身陷此牢,恐不能再完成先祖遺命,實是愧對祖宗之靈!”

  “蘇鉅今已半百,再無他求,唯小女幼娘放心不下。”

  “今誠懇求先祖保佑,若蘇鉅就此故去,但愿小女幼娘往后平安無事,無病無災!不肖子孫蘇鉅敬上!”

  蘇靖心緒不安,以致那根拉直的紅繩不斷顫抖,陡然一陣暈眩。

  隨即便聽意識海中一聲輕啼,“啾!”,橙色的氣旋自小腹處騰躍而起,搖身變作一只雛鳥,落在蘇靖肩上,精神萎靡地沉沉睡去。

  眼前景物隨之恢復正常,所有的紅繩也再無蹤影。

  蘇靖甩了甩頭,抬眼順著方才那根紅繩的方向望去,只見漆黑的夜色下,余塘縣城衙門西側一角,高墻層層聳立。

  “余塘縣牢?”

  蘇靖不由眉角微皺,心下起疑道:“先祖?蘇鉅?當初,懌兒隨我戰死岷山,唯獨只剩恪兒,還有當時未出世的憫兒…二百一十六年…莫非?”

  “倘若真是我的子嗣,可為何會在這余塘縣城,而非嘉陵?”

  自打得知如今時代已經過去二百一十六年,一心想要回嘉陵老宅的蘇靖便已做好僅能見到自己后代子嗣的心理準備。

  可如今看來,卻是在這余塘縣城內,他竟會提前遇上其中一人。

  這般想著,蘇靖心念一動,帶起一道陰風,從淅淅瀝瀝的小雨中穿過,落在余塘縣牢后門位置。

  不遠處,青灰色墻面上,苔蘚斑斑點點。

  一道僅能容一人同行的小木門緊緊閉合,其上門檐正中央位置,掛著一枚巴掌大的桃木八卦明鏡。

  蘇靖抬腳正要往前,陡然一道金光從八卦明鏡中射出。

  驟然間,他當即往后一躍,抬手一掌往前一按,一面怨力黑盾立時擋在金光之前,隨即只聽一聲悶響。

  “滋滋滋”

  那黑盾頃刻化作一團赤紅的火焰,眨眼工夫,便燃燒殆盡。

  蘇靖皺了皺眉,抬眼望了一眼那八卦明鏡,立時明悟這是道會司專門設置的禁制,以防牢獄這種陰氣深重之地,誕生鬼物害人。

  門前一面,想必內部也必然存在另一面。

  稍作思考,蘇靖抬手望了一眼纏在手臂上的燭龍,只見其微微顫抖著身軀,極為忌憚地望著傘面覆蓋以外的陣陣小雨。

  接著,便見一道陰風平地而起,倏忽之間,蘇靖搖身化作一縷黑氣鉆入燭龍體內。

  隨即一道流光于赤色鱗片上一閃而過,燭龍騰躍而起,張口對著紅紙傘一吸,立時只見那紅紙傘陡然縮小,鉆入燭龍腹中。

  “啪嗒”

  燭龍應聲摔在青石堆砌的路面上,濺起一道道水花。

  他身軀不住地顫抖著,昂起腦袋,眼中滿是恐懼。半晌,燭龍輕輕扭動著身軀,一點一點蹣跚地從門檻下的縫隙鉆入。

  此乃蘇靖新掌握的一式神通,名為附身,源自于從魏昌處所得那張皮革。

  那張皮革名為志異錄·殘卷,記載有三式神通,分別是魂變、入夢與附身。

  借助于附身之法,蘇靖控制著因懼水難以行動的燭龍,借助山河珠壓制氣息的能力,這才避開門上八卦明鏡的禁制。

  少傾,燭龍進入牢獄之中,立時抖了抖身軀,將水珠灑落。

  接著,他身形一閃,迅捷地攀爬上屋梁,抬眼來回掃視,眉眼正中的鱗甲縫隙間,一抹淡淡的藍光微微閃爍。

  半晌,蛇眼忽然一亮,蘇靖立時找到目標所在。

  心念一動,燭龍當即游弋著身姿,于屋梁之上輾轉騰挪,不多時,便來到位于牢獄深處的一間普通牢房中。

  蘇靖倒掛在木梁上,低頭望去。

  只見牢房一角,一名身著囚衣的中年男子,帶著鐐銬,蜷縮著躺在地上。

  此人便是蘇靖所尋找的蘇鉅,看上去身形瘦削,黑白相間的頭發雜亂地被一枚桃木發簪盤在頭頂。

  他閉著眼,呼吸微弱,身軀不住地微微顫抖,應是正在睡夢之中。

  蘇靖緩緩沿著木欄爬下,落在牢房的枯草中,吐著信子,一步步游弋到蘇鉅身旁。接著,他昂起頭,來回審視了著蘇鉅頭頂那枚桃木發簪。

  “這桃木發簪…”

  蘇靖心下不由驚詫萬分,立時認出那桃木發簪正是他生前從金陽觀帶出的隨身之物,一直佩戴在身邊。

  這桃木發簪當初為師兄所制,可用于蘇靖和特定目標之間遠距離通話。

  當初寶寶身孕兩月,他因著軍令,不得不去鎮守余塘縣城,于是這才將此物交于她手中,使他們在余塘與嘉陵之間亦可溝通無阻。

  只可惜,不過七月之后,他便因淳王謀反,死在了岷山之中。

  如今時隔多年,再次得見,蘇靖一時感慨萬分,眼前再次浮現妻子艾寶寶的音容笑貌。

  隱隱約約,那一對修長娥眉下,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輕輕跳動,右眼眼角一點黑痣似乎也因此微微顫動著。

  蘇靖擺了擺頭,嘆了口氣,隨即收斂心緒,望了一眼桃木發簪。

  “方才,我原以為是陰雀附身狀態這才感知到與我有關的子嗣傳來的呢喃聲,現在想來,只怕并非如此。”

  那桃木發簪,蘇靖隨身攜帶十數年之久,自是十分了解。

  細看之后,他便察覺到那桃木發簪在歷經二百一十六年的歲月之后,磨損卻是嚴重。只怕往昔時的能力也因此大打折扣,傳遞給他的信息往往極為微弱。

  “應當是陰雀俯身之后,強化了神通法術的威力,這才正好被我抓住那抹信息。”

  這般想著,蘇靖方才收回目光,而后抬眼望向蘇鉅,眉眼間原本淡藍色的微光陡然一暗,立時只見紅光綻放。

  黑暗中,旋即一道紅光閃過,照在蘇鉅身上。

  緊隨其后,蘇靖便見眼前灰霧滾滾而來,立時心念一動,騰身躍起,跳入灰霧之中,搖身化出身形。

  只見其身披殘破黑甲,左手纏繞著一只通身赤色的小蛇。

  他抬眼四望,只見四周淡淡的霧氣時聚時散,緩緩飄動著,隱隱約約,漆黑的背景中人影閃動著。

  蘇靖抬腳快步向前走去,不多時,眼前陡然一亮,再回望,灰霧已是不見蹤影。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耳畔,一聲聲幼童的朗誦聲遠遠傳來,蘇靖尋聲望去,便見混沌中僅一處小院落,數名七八歲左右的幼童搖頭晃腦,詠誦著詩經中的詞句。

  而在幼童身前,一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身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布長衫,負手踱步。

  他頭戴桃木發簪,眉清目秀,上唇濃密短髭連成一片,而后下連山羊短須,看上去倒是學識淵博。

  中年男子側耳靜聽著幼童的詠誦,眉眼時而微蹙,時而舒展。

  “這里…便是蘇鉅的夢境之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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