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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通靈

  夜空中,一輪半月懸于月輪山麓,灑下一層清冷的銀光。

  蘇靖站在院子中,冷眼望著身旁不遠處的鬼魂,幾次抬起手,催動著黑氣滾滾翻騰,卻又一再放下。

  “這亡魂神志未醒,上一次便放了他一馬,可這一次還是鈴聲的緣故,再次相遇反又強上幾分,這該如何是好?”

  “生前是何人暫且不管,但如今仍是渾渾噩噩,應該還未殺人吸食先天元氣。此刻若是殺之,是不是太過草率?”

  轉念又一想:“倘若放任之,又難免會養虎為患啊…”

  未有蘇醒意識的鬼大都是憑本能行事,而以人為食這種本能可不會抑制太久。或許用不了多久,便會有人因此而喪命。

  仔細想來,若是不想日后有人因此而喪命,他也該動手殺之才對,然而此刻,他卻是如何也無法下定決心。

  生前還未從軍之時,他本是金陽觀弟子。師門訓誡,遇鬼必殺,猶言在耳。

  “可如今,我也是師兄口中那個將要斬殺的鬼啊!”

  腦海中,不由浮現一名中年道人佇立在山巔之上的觀門前,目送著他拾級而下。

  “師弟此番下山,切記不可誤入邪門歪道,當守本心,以扶正道。”耳畔不由響起師兄的諄諄教誨。

  夜風吹拂而過,院外的古樹隨風而曳,沙沙作響。院內,蘇靖佇立良久,便在這時,陡然一抬手,一道黑氣飛射到門前,化作一個四四方方的黑匣,將那亡魂的頭顱完完全全包裹在內。

  “也罷,從今往后你暫且隨我左右,待日后找到你的尸骨,再送你入陰間歸處。”

  說罷,蘇靖轉過身,也不去看另一側還在原地打轉的無頭軀體,再次徑直走入屋內。

  來到拾娘身旁,此時眉間的藍色豎紋還未關閉,蘇靖低頭望向拾娘的尸首。

生物拾娘評:凡人  言:全身總計十五處淤青,右小臂及左小腿兩處骨折,腦后遭受重擊,顱內淤血,背部有尖銳物刺痕,總計二百三十三道,肺部積水。

判:權限不足  腦中信息剛一閃過,便見蘇靖周身黑色霎時沸騰,于堂內激蕩起陣陣陰風。

  蘇靖抬起頭,臉色陰沉,側目遠遠望向院子西側的柴房,雙眼微咪,隱約可見漆黑的瞳孔不自主的顫動。

  右手猛地握拳,黑氣立時匯聚成一把八面青銅長劍,蘇靖抬腳走到門邊。

  “嗯?你是哪個…嗝…”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嘟噥,蘇靖面色不善地往院中一掃,便瞧見一個獐頭鼠目的漢子提著燈籠,搖搖晃晃的站在院子里。

  那人抬起手指著蘇靖,往前蹣跚兩步:“嘿!我知道…嗝…你肯定又是…又是…嗯…”

  “肯定又是那臭婆娘帶回來的…嗝唔…姘頭!對…姘頭!”

  那人斷斷續續地嘟噥著,而后直起身,來回掃視了兩眼院子,隨后便直接開口大聲囔道:“賤人!躲哪去了!”

  沒看到想要看的人,那人立時氣急敗壞,一跺腳,朝著另一側的無頭身軀邁步走去。而后,“撲通”一聲,卻是沒走幾步,那人便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隱約傳來幾聲呼嚕聲。

  理智重新恢復的蘇靖臉色陰沉,低頭冷視著趴在地上的漢子,心道:“以前常聽志怪小說中某某人喝了酒夜行見鬼之事,沒曾想今日便是遇上了。”

  “呵…不,今日當真是大開眼界了!”

  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蘇靖按下心中暴躁的情緒,邁步走到漢子身前,半路忽又覺腳下一涼,正要低頭,耳邊傳來幾聲細微的響動。

  蘇靖抬頭望向柴房,便見一個衣衫不整的身影借著夜色,偷偷溜出院門。

  緊接著,從西側柴房里快步走出一名臉色不耐的女子,一邊套了件薄衫,快步來到趴著的漢子身前,一邊抬手捂住口鼻,一臉嫌惡的抬腳踢了兩下:“哼,叫誰賤人呢!”

  “娘!是爹回來了嗎?”

  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聲虛弱的咳嗽聲,蘇靖轉過頭,就見大門東側,扶著門框站著一名少年,臉色蒼白,看上去極其虛弱。

  “哎呀,三郎怎么醒了!外面風寒,你身子骨弱,快回屋里去!”

  少年遠遠望了一眼地上趴著的漢子,面露遲疑,稍頓了頓,終還是只應了一聲,便轉身退回屋內。

  院子里,那女子瞥了一眼地上的漢子,冷哼一聲,抬腳從其身上跨過,徑直穿過蘇靖魂體,又不禁打了個哆嗦,隨手緊了緊身上的薄衫,而后便扭著腰邁步走進大屋。

  路過大堂,女子側目蔑了一眼正中間尸首,很是不耐地低聲罵了一句:“晦氣!”

  瞇著眼,目送著那女子消失在大堂西側,蘇靖轉過身,先是閉目平復了一下內心躁動起伏的殺意。

  的確,殺人很簡單。只是現在動手,只怕第二日就會傳出拾娘化作厲鬼索命的說法。

  “人言可畏啊…”

  生前記憶中,惹怒晉高宗的名臣董鈺,只因死后被賜了“隱”的惡謚,便要在陰間受三災之苦,難得超脫。

  雖然那是帝王之言的特殊性,但普通百姓的議論若是形成集體意識,同樣也不容小覷。

  倘若真傳出拾娘化作厲鬼的議論,只怕她在陰間也會受其影響,真的成為厲鬼,迷了心智,步入邪道。那以他現在的能力,若想搭救,只怕難上加難。

  況且,現在拾娘的魂魄還不知所蹤,蘇靖也不想節外生枝。

  “若是拾娘的魂魄還在附近,在鈴聲的影響下,也該出現才是,怎么會一點動靜沒有?難不成…被我吃了?”

  蘇靖暗嘆一聲,有些埋怨自己生前的記憶都只是些道聽途說,沒有觸及根本。而天外飛仙的數據包,也僅有五本功法,沒有輔助性知識。

  心下暫無甚頭緒,蘇靖這時想起腳下的異樣,低頭一瞧。

  只見地上正靜躺著一把黑柄刻刀,刀尖位置隱約有一絲殷紅,正是之前那黑影用來割破手指那把。

  蘇靖心下詫異,不禁輕咦一聲。

  自他成為鬼魂這幾日來,除了腳下的大地以及自帶些許辟邪能力的大米和迷惑魂體的搖鈴外,魂體一般都無法觸摸到任何一件物品。

  但此時,踩在刻刀上的腳底卻分明感受到一絲涼意。

  蘇靖心下若有所思,隱隱覺得這刻刀也許有些蹊蹺,隨即彎下腰,探手按在刀柄上,立時一絲涼意透過指尖,傳入魂體之中。

  “當真能夠觸摸到!?”

  臉色一喜,蘇靖張開手,一把將刻刀握在掌心,而后抬手舉起黑柄刻刀在身前擺弄了兩下,隱隱只覺有些許吃力。

  “唔,看來還是魂體有些孱弱,比不得肉體的抓握能力。”

  心思一動,控制著黑氣將刻刀纏過在手中,蘇靖站起身,抬頭遠遠望了一眼東邊的天空,稍作計算,便大致知曉離白晝還剩一個時辰。

  陰氣正在逐漸衰減,要不了多久陽氣便會重新彌漫。

  而他現在還只是鬼魂中的地縛期,一旦離開亂墳灘區域,或是南坪灣湖底,即便是躲藏在太陽照射不到的陰影中,也同樣會被陽氣所傷。

  蘇靖不敢耽擱,當即一揮手,手中青銅長劍立時化作兩條黑色繩索,飛射而出。一條纏住柴房門前的黑匣,一條纏住另一側原地打轉的無頭身軀。

  而后蘇靖騰空躍起,徑直飛過南坪灣,落到亂墳灘內。

  一抬手,將無頭身軀丟在水面上,腳下不停,蘇靖提著黑匣再次縱身一躍,飛進斷崖下的碎石堆。

  盤膝坐在淤泥上,他側頭望向手中的黑匣,不由沉思。

  “也不知你到底是何人,從何而來?看他也是地縛期樣子,那想必縛身之物也在亂墳灘中,倒是不知藏在哪個角落。”

  一時也無想法,蘇靖搖了搖頭,隨手將黑匣放置在身側,同時攤開手,望向掌心那一把黑柄刻刀。

  刻刀長約3寸左右,刀柄卻占了一半,一面木質,另一面卻好似黑玉,雕刻著奇特虎形紋路,倒是十分精美。

  蘇靖眉間亮起一道藍光,定睛再望。

道具短匕評:鈍  言:柄為木質,刃為鐵質,制造工藝粗糙,僅具有一定實用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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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具未知評:銳  制:高5.8cm,寬3.8cm,厚0.4cm

  言:器為黑玉質,扁薄片狀。外形雖似扭頭卷尾的猛虎,但亦有蘑菇狀角,或為龍虎結合體。橢圓形眼,張口,用連續鉆孔的工藝制成口中的利齒。胸前凸起一環形小穿,可供系掛。尾一側琢出一小尖刀,刀刃部兩面磨薄,使之兼具一定的實用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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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未知數據已分析,等待確認加載…

  “嗯?兩件道具?”蘇靖眼神一亮,心中立時有了想法,“刀柄位置果然是后來系上,恐怕是短匕主人得了這黑玉時也只以為是件玉佩。”

  “器分七等。廢、惡、鈍、庸、銳、美、恒…”

  “這未知玉器評得上銳器,換成那些天選之子的話來講,也算是博物館里的文物古董了!”

  “未知數據,倒不知會是什么?”

  手指細細摩挲刀柄之上的黑玉,絲絲涼意便順著指尖滲入魂體之中,與此同時,蘇靖確認加載的念頭剛從腦海劃過,只見眉間藍光大盛,隨即便是一道藍光照射在黑玉之上。

  緊隨其后,一串串0、1字符一個接一個從黑玉中浮現,順著藍光投入蘇靖眉間。

  “嗡—”

  意識陡然一下恍惚,天地隨之仿佛一下倒轉,立時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驟然迸發,蘇靖下意識的抬手捂住雙耳。

  “子長,子長…”

  就在這時,耳畔忽然傳來一聲聲呼喚,蘇靖尋聲望去,只見身旁正端坐著一個身影,逐漸由模糊而變得清晰。

  “子長!”

  一聲輕喝,猶如一股重擊敲中某種壁壘,剎那間,蘇靖腦中嗡嗡聲陡然一靜,緊接著,便聽一連串雜亂的吵鬧聲由小到大傳入耳中。

  蘇靖猛地抬起頭,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此時不知何時竟已身處一間酒肆之中。

  “這…是在哪?”

  “嗯?子長莫不是喝多了?”

  語氣戲謔,還帶著些疑惑,蘇靖聞言轉過臉望向身側,便見一名男子,披頭散發,袒胸露乳,左手以食指支著頭,慵懶的斜靠在酒肆小花窗的木欄之上。

  提示:同步率61%...6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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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告:同步率低于40%則失去同步,任務失敗,數據加載失敗生物連仇評:凡人  言:趙國公子,為信陽君,字無敵,師從儒家大賢孟郊,卻極為精通道家經典,為人狂放不羈而又極其懶惰,怕麻煩。年少時,曾周游列國,凡朝堂市井,三教九流,結交甚廣。乃呂遷(子長)摯友,兒時玩伴,親如兄弟。

  兩塊熟悉的透明面板懸浮半空之中,蘇靖心下當即松了口氣,再一掃視面板之上內容,立時便反應過來,他現在應當是身處于那柄黑玉刻刀所形成的副本幻境之中。

  而要維持這個副本幻境,他必須得做出符合當前環境下的人物行為,也就是說保持同步率。

  稍作思考,他當即抱拳躬身,略帶歉意地對身前的男子說道:“今日身體多有不適,不甚酒力,讓公子見笑了。”

  話音剛落,便聽對面名為連仇的男子輕哼一聲,搭在右腿膝蓋上的右手并攏了食指與中指朝著蘇靖隔空輕點兩下,語氣有些不快的嘟噥道:

  “你啊…你我相交,不必拘禮,大可直呼其名,談何公子!”

  說罷,連仇探出左手,一勾桌上的酒壺,仰起頭,大飲一口美酒,而后隨手一拋,將那酒壺擲在桌上,搖頭大叫:“呼酒上琴臺,秋月與云歡!掃興!真是掃興!”

  連呼三聲掃興,連仇接著放下支在坐席上的右腿,翻身坐起,搖搖晃晃兩下后,便一頭栽到蘇靖身上,頭枕著肩膀,仰面打了個酒隔,吐出一口酒氣。

  “你也別想瞞我,所謂身體不適,我看吶…只怕是心里有事!”

  蘇靖抬手揮退見狀想要上前詢問的店小二,轉過臉,望向靠在左肩的連仇,只見后者抬起左手,撩開臉側的長發,露出一對秀眉鳳目。

  “雖我昨日才回滎陽,但令公的病情卻也并非一無所知。依我看,你也切莫心憂,生死之事,皆有定數。”

  “倒是以你之才學,若是只用于奇貨居上,卻是可惜!”

  說著,連仇再次坐起身,轉過臉面朝蘇靖,雙手抬到額邊,撩開長發,露出一副紅唇白齒的如玉臉龐。

  他嘴角微微上翹,低聲笑道:“我倒是有一去處,你可愿聽?”

  蘇靖望向對面的連仇,眉頭微皺,正要開口,卻聽他張口繼續講道:“不妨,且先聽我細說…”

  “不久前,我于秦國認識一人,乃是關西鐵劍門弟子。此人委托我回國之后,能夠幫忙照顧一人…”

  “何人?”

  “秦國公子贏異!”

  “此人乃是秦國太子安國君之子嗣,可惜不太受寵,因而送予我趙國為質。這些年,秦趙交惡,似乎此人日子過得不是很好。”

  “倘若此時你相助于他,并且使其返回秦國…”

  “…他日此人成為秦王,而你必可出將入相!屆時,區區奇貨居之家業,何愁不興?令公在天之靈…呸…是令公之心愿,你也不算違背不是?”

  言罷,連仇輕聲一笑,一甩長發,轉過臉,再次從桌上勾起一壺酒,而后抬腳踩著座席,右手隨意搭在膝蓋上,同時整個人往左一躺,便慵懶的斜靠著木欄。

  仰面大飲一口壺中美酒,連仇不由嘴角一勾,忽然一頓,像是想到什么后,稍稍偏了偏腦袋,瞄了一眼蘇靖,卻正好對上蘇靖望向他雙眼。

  連仇臉色一愣,立刻轉過臉,又舉起酒壺,再飲一口。

  另一旁的蘇靖正想如何回復,這時掃視了一眼懸浮在半空他人所不可見的面板,看到之前被忽視的信息,立時一絲怪異的想法浮上心頭:“嗯…坦誠而言,你這廝是不是怕麻煩,想找我甩掉包袱?”

  聞言,連仇身軀陡然一怔,口中還未咽下的一口美酒當即噴了出來。

  抬手一抹嘴唇,連仇轉過臉,朝著蘇靖眨了眨眼,而后一臉嚴肅的抬起右手,示意蘇靖停下的同時,開口義正言辭道:“怎么會…別瞎說!我沒有!我不是!”

  蘇靖不發一語,只是微笑著盯住連仇的雙眼,半晌,連仇嘆了口氣,隨即轉過臉,伸出左手,翻開一旁的木櫝,從其中摸出一物,隨手丟進蘇靖懷中,同時嘴角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好吧,就算是…”

  “但也不是沒道理嘛!你知道的,這才是真正的…奇貨!奇貨…可居呀!”

  蘇靖無奈的搖了搖頭,也不說話,低下頭撿起落在懷中的物件,仔細一瞧,只見此物通體漆黑,散發寒光,大小雖不到半掌,卻被雕刻成似虎非虎,似龍非龍之形態。

  正是蘇靖昨夜從黑衣人手中所獲得的那枚黑玉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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