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說著當年的輝煌事跡。
感慨當年,觀看當下,亂糟糟的生活沒有半點慰藉。
亂七八糟的生活,沒了當年的豪言壯志,活得如狗一樣。
茍延殘喘。
辛苦好幾年,一貧如洗。
“當年你可是說要當高級工程師,我們都以為你可以,畢業時候,你找了大公司,我們多么羨慕你,你知道嗎,我當時還妒忌說老子比你更厲害,混得更好。”
“結果,呵呵。”
碰一杯,不是酒,更勝酒。
這一杯,敬自己過去十年,一事無成。
楊先鋒,外號羊癲瘋。
一個瘋子。
“土木非我所愛,畢業之后,我出來混社會,才知道技術多么重要,你知道我的夢想,當一個導演。”
進入電影院,看到那些垃圾電影,從而口快,噴了一句。
被人反駁,當時羊癲瘋的女朋友因此而和他爭吵,追星的時代誰沒有過,因此,分了。
那時候,他奮發圖強,自學拍攝技術,立志當一名導演。
他要站在娛樂圈的頂端,告訴那個人,他,楊先鋒,不弱于人。
十年。
青春十年。
“你也想笑我是吧,盡情笑吧。”
偶爾得知,陳正文在附近。
打了多年不曾聯系的電話,通了。
“我哪有資格笑你,我比你更慘。”
是啊,生活改變了我們。
也軟弱了我們。
心,多了顧慮。
他們,不能如之前一樣,奮不顧身。
“你比我好。”
楊先鋒猶豫片刻,抬頭說:“你有女兒。”
他,還是孤身一人。
每年被虐待,總有情侶在他身邊出現。
狗糧吃得不少。
靈感冒出,卻不曾有起色。
七年前,自己所有錢投進去,拍攝微電影。
電影都算不上的微電影,去參賽。
信心十足,誰料到,一塌糊涂。
第二次,第三次。
之后,他明白一個道理。
沒有關系,寸步難行。
錢,沒了。
夢想,空了。
自己,廢了。
如一個廢人。
拿著一毛不值的夢想去打拼。
“都撲街了嗎?”
“嗯,一分錢都沒有收回來,你說可笑嗎?”
虧了。
欠下不少錢。
“這些年在還錢,去年還清。”
捏著杯子的手,用力。
他低著頭,看著水。
想要看看自己是什么樣子。
“你呢?”
陳正文喝一口水。
事情,不知道從何開口。
沉默。
兩人不曾開口。
你等著我,我等著你。
“不知道怎么說,我的事情,你估計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你們分開之后,你丟了工作,消失不見。”
這是他能知道的版本。
不只是他,其他幾個人都不知道。
偶爾手機上聊幾句話,沒有多問彼此的生活。
“對啊,分開了。”
嘆息。
惆悵。
“她給我生了一個女兒。”
也許女兒才能給他微笑。
“你女兒肯定很愛你。”
他一直不曾微笑,只有說到女兒,才有笑容。
而自己呢。
連安慰的港灣都沒有。
失敗。
“是啊,我女兒很可愛,很愛我,我也很愛她。”
女兒,是他的一切。
夢想丟了,就丟了。
其他所有,他都可以不要。
女兒,是他的。
“她喜歡鬧騰,喜歡撒嬌,喜歡微笑,喜歡吃零食,喜歡抱著我睡覺,每天晚上看不到我,她不會睡覺。”
“每次我不讓她吃零食,她都會生氣,我回去哄她,然后她不吃零食了,抱著我,和我說悄悄話,這個同學怎么樣,那個同學如何。”
“我女兒總是讓我去找她的老師,那是一個善良的人,女兒想讓老師當她媽媽。”
女兒很聰明,也很調皮。
總是想辦法撮合陳正文和其他女人。
“突然好羨慕你。”
又想騙我生女兒。
“你還沒見過她吧?”
拿出手機,打開照片。
全都是女兒的照片,從出生到現在的照片,每一張,陳正文都放著。
每一年生日都會拍照,給女兒保存好,以后老了,可以一邊唏噓,一邊看。
夕陽下,藤椅,翻看相冊。
那一幕幕在陳正文腦海中,無法抹去。
“這是我女兒一歲的時候,可愛吧,這是她兩歲,活脫脫一個惹人討厭的小家伙,那時候,她身體不好,晚上總喜歡鬧騰,有時候幾天不能睡覺,有時候,整整一個月,無法休息。”
照顧女兒,太辛苦。
一個人,又是當爸爸,又是當媽媽。
那是一段黑暗歲月。
幸好,都過去了。
“她就在附近的幼兒園讀書,你有空,可以來…。”
話,到嘴邊,停止。
家里太小,朋友來的話,連一張椅子都沒有。
“行,過幾天我去找你,正好最近我都有空。”楊先鋒瞧出陳正文的為難,沒有立刻說去,他惆悵說道:“我們好多年沒有一起喝酒聊天了。”
“少喝酒,女兒不喜歡我喝酒。”
“也行,去你家吃,讓你嘗試嘗試我的手藝。”
一個人生活,廚藝,差不到哪里去。
當然了,懶人選擇叫外賣,胖子的話,不太可能。
“好,到時候你來,給我打電話。”
“行。”
約定時間,楊先鋒又問:“最近做啥呢?”
“失業狀態,你呢。”
“我也是。”
陳正文想到一個可能,悄悄問:“你還想拍電影?”
胖子笑了笑,攤開雙手。
聳了聳肩膀,山峰一樣的壓力悄然壓下。
“是啊,不死心。”
他,不甘心。
不愿意被生活壓倒。
不瘋魔,不成活。
灰溜溜離開,不是他楊先鋒的為人。
“不怕輸嗎?”
“一無所有的我,怕什么?”
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從一無所有到一無所有,他不怕。
生活可以改變他,但是不能壓垮他。
“錢,我準備好,不多。”
辛辛苦苦干活,為了夢想,不惜做幾份工作,只為了自己心中不服輸的信念。
摔倒,咬咬牙,站起來。
累了,躺下,明天會更累。
有時候,一個人,看著漆黑的天空,大雨滂沱,上天也在嘲諷你。
“一次不行,我要拍攝兩次,三次。”
“我不信,我楊先鋒,不成功。”
陳正文做不到。
他承認,自己怕了。
有了女兒,他不再是他。
是一個生活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