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相當一部分朝臣對時局抱有一定的幻想,他們以為既然道君皇帝已經禪位,金兵或許會停止南下,會坐下來談判。朝廷的和談代表已啟程北上,估計用不了多久就會傳來結果。
在這樣的期待氛圍中,宋欽宗手詔河北、河東諸州軍,嚴令他們不得輕舉妄動:“勘會朝廷與大金國元自海上結約,積有歲時,使命交馳,歡盟無間,止緣守邊之吏不能恪守誓言,容納叛亡,致誤朝廷結怨鄰國,已致興師,既往難追,宜尋舊好,除已遣使知會外,仰河北河東沿邊州軍嚴飭守備,使司務在持重,母得輕舉。”
十二月二十五日,宋欽宗上朝召集眾臣,商議應對金兵入侵之策。有大臣建議,在拱州、潁昌府、開德府和鄭州四處,各置都副總管,以加強京師防御。有大臣對此表示反對,認為現在金賊游騎侵犯河北,應以“三京”與鄧州四地的帥臣為帶都總管,將防區分為總四道,讓四帥各自分管,并且“令事得專決,財得通用,吏得辟置,兵得誅賞”,同時,還應不限文武官職,大膽啟用有才略且忠誠勇敢者擔任統制,宋欽宗皆一一準奏。
第二天,朝廷忽然接到探馬報告:金兵繼續馳騁南下,已漸向黃河逼近。這個消息令朝臣們一下子慌亂起來,宋欽宗急忙令威武軍節度使梁方平,率七千騎兵火速前去守衛浚州黃河大橋,又令步軍都指揮使何灌領兵二萬,趕緊北去防守黃河。
關于守衛浚州黃河大橋,宋徽宗在禪位之前就已經下達詔令:“悉出禁旅,付梁方平守黎陽。”可當時,手握兵權的何灌不同意將禁軍主力全部調出京師,他對宰相白時中說:“金人傾國遠至,其鋒不可當。今方平掃精銳以北,萬有一不支梧,何以善吾后?盍留以衛根本?”白時中不聽。第二天,白時中又命何灌出兵,何灌“辭以兵不堪戰”,白時中于是強令何灌出兵,任命他為武泰軍節度使、河東河北制置副使。然而,何灌未及行,“而帝內禪”。
現在,宋欽宗又下達出兵詔令,梁方平、何灌不得不趕緊組織隊伍。當時,東京城內既無戰將又無強兵,“獨有健勇二萬”,梁方平從中挑選了七千騎兵匆忙出發,可是,“軍士行者,往往上馬輒以兩手捉鞍,不能施放,人皆笑之。”因為天下太平已久,連京師禁軍精銳們都“不知戰”。將這樣的軍隊開赴戰場,其結果可想而知。
何灌是員老將,這年六十二歲,曾參加北伐收復燕云之戰,他的任務是率兩萬步兵,奔赴黃河南岸的滑州去防守黃河。可是,這兩萬人馬直到出發前也沒湊足人數,只好“聽募民兵充數”,其戰斗力也可想而知。
梁方平是北宋末年繼童貫、譚稹之后,第三個擔任統軍將帥的宦官。宣和六年時,由于天災人禍,河北、山東一帶百姓度日艱難,于是盜賊蜂起,宋徽宗曾命梁方平率軍討伐,而梁方平竟討伐成功,穩定了河北、山東局面。所以,朝臣們以為梁方平有一定的軍事指揮才能。殊不知,討伐盜賊畢竟不是與正規軍作戰。梁方平這次守衛黃河大橋,所要面對的可不是一群盜賊,而是久經沙場的金戈鐵馬,梁方平與他的部下們能勝任嗎?
北宋時,黃河上有兩座浮橋,一是建成于唐代的蒲津橋,位于山西蒲州;二是建成于北宋政和五年的浚州橋。浚州浮橋跨越大伾、鳳凰、紫山,分為兩段:大伾至鳳凰一段叫天成橋,屬于浚州;鳳凰至紫金一段叫榮光橋,后改名圣功橋,屬于滑州。橋名都是宋徽宗御賜的。浚州黃河橋具有重要的戰略價值,可謂東京的北方門戶,能否守住這座橋,能否守住黃河,事關大宋首都東京之安危。
十二月二十七日,宋欽宗正在延和殿里與大臣商討國事,忽然接到奏報說,有一群太學生在宣德門外伏闕上書。領頭的太學生名叫陳東,他在奏疏中強烈要求處死“六賊”,即蔡京、王黼、童貫、梁師成、李彥、朱勔六位重臣。
已過不惑之年的陳東是鎮江丹陽人,他在京城士人界早就有些名氣。他性格灑脫,氣概豪邁,不肯屈居人下,也從不憂慮自己地位貧寒低賤。在蔡京、王黼輔政之時,人們畏懼他們專權獨斷,不敢公開評論朝政得失,而陳東則毫不隱諱,敢于直言。因此,當陳東出現在某些宴會上時,有的客人因擔心陳東發表激烈言論會連累自己,往往避席而去。
陳東認為,現在道君皇帝禪位,皇太子即位,這正是大宋皇朝扭轉腐敗政局的大好時機,于是,他聯合其他太學生伏闕上書:“今日之事,蔡京壞亂于前,梁師成陰敗于內,李彥結怨于西北,朱勔結怨于東南,王黼、童貫又從而結怨于二虜,敗祖宗之盟,失中國之信,創開邊隙,使天下勢危如絲朆,此六賊者,異名同罪。伏愿陛下擒此六賊,肆諸市朝,傳首四方,以謝天下!…今戎狄皆叛,正由此六賊所致,陛下其忍惜此以危天下乎?使唐明皇早誅楊國忠,則祿山未必有以藉口。幸陛下無小不忍于此也。陛下忍而不誅,即恐天下共起而誅之矣。夫舜之去四兇,亦見于禪位之初,未聞其猶豫也,可不鑒哉?”
這場突然間爆發的學生運動,很快便得到朝內一些高級官員與將領們的支持,京城百姓也交口稱贊,于是,無論在朝野中,還是在社會上,都產生了巨大的政治影響力。對于宋欽宗來說,這也是一件很有利的事。在這六賊中,王黼等人與他還有私人仇怨,他正好可以借機一并解決。而且,他還可以借懲處六賊來立威,來進一步鞏固自己的統治地位。所以,這場學生運動當即得到朝廷肯定,被定性為正義的愛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