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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觀察

  師傅,咱們咋還不去賣凳子啊?

  自從楠木被運回來后,已經連續好幾天了,二娃瞧著師傅只是沒完沒了地鋸木打板鑿木頭,好像全然忘了賣凳子的事,有些沉不住氣了。

  再等幾天,多做一點再去賣。師傅不經意地回應著二娃,手上卻一刻也沒有耽擱。

  可是…

  二娃見師傅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說話上,就此把話打住,心里卻一個勁兒嘀咕著,不是早就說好了嗎,早點賣就可以早點掙到錢,掙到錢…自然就可以像模像樣地吃飯了,雖然不指望能再吃到蔥油餅和燒雞,可也不至于又回到吃豆子和干糧的地步,而且,這才是幾天的功夫,師傅已經做好了八個小木凳子,一張小桌,還有兩只自己想要的“小馬”。

  說起這“小馬”,二娃又是驚喜又是意外。一只跟自己想象的差不多,有個小小的馬頭連在凳子前面,馬頭兩側各伸出一只圓圓的把手,握在手里有些瘦小,凳子兩側的腿底下各連著一個弧形的木條,不能跑,只能前后一上一下的搖,分明成了小孩子坐的搖馬了。

  另一支樣子跟它差不多,只是矮一些,弧形的木條變成了四只小輪子,尾巴上豎著一支長長的棍子,底下用三角木固定在屁股墊的后面,二娃知道,這讓人在后面推的,可這還是給小孩子坐的。二娃有些心灰意冷,可再想想,大孩子誰坐這種呀,只有才學會走路或者是四五歲的的小娃兒才喜歡......喜歡就好,喜歡了就會買,買了就有錢了,而有錢了…

  二娃一想到這,忍不住咧嘴笑了。

  師傅,你慢慢做吧,我去觀察了。二娃拿起師傅前幾天做好的小雞,向街盡頭大步走去。

  這時,師傅正有些累了,停下手里的活兒,望著二娃走遠的背影會心一笑。

  這娃兒是越來越懂事了,不單懂事,學起東西來也越發的認真。自從那天跟他說了要先觀察再起活兒,二娃就上了心,除了在自己做活兒時一個勁兒的看,偶爾再搭把手或者在一旁學著做幾個小木凳,更多的時間,就逮著什么看什么,一條蜈蚣,一只雞,一條狗,路過的牛,還有身邊這些人,一看就停不下來,簡直是魔怔了。

  有一次,二娃在墻根下把每一個人都看過來了,一會湊近了看,一會專門跑到對面看,當別人走路時,他也會拉開距離并排著邊走邊看對方走,偶爾還說,停,你別動。這讓墻根下的每一個人都把注意力轉了過來,過了一會,二娃會說,好了,你走吧。大家就笑著說,二娃,你又畫完了?

  畫完了。二娃這才滿意地回到墻根下。

  還有一次,二娃看到篾匠在編籮筐,胳膊上的肌肉隨著手臂一上一下跟著跳動,眼睛一亮,又喊了一聲,你別動,停下。

  篾匠一下子愣在那里,問,二娃,你又看到什么了。

  二娃不答話,走過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篾匠的肌肉看,忍不住還摸了起來。

  哎,你這娃兒,看得人都起雞皮疙瘩了,這還摸上了,你到底是要干嘛。篾匠忍不住問。

  你不懂,我在觀察呢。二娃說。

  觀察啥?

  觀察你呀。

  我有什么好觀察的?

  你有好多…算了,說了你也不懂。說完,二娃扭頭又觀察起路過的一條狗了。

  這讓篾匠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索性搖搖頭說了句,這二娃…

  不單如此,還有好幾次,師傅看到二娃觀察完后,會閉上眼睛,伸出小手的拇指和食指在空氣一筆一筆地劃拉,師傅就知道這是二娃在記憶里用手代替刻刀一筆一劃地勾畫出觀察的形狀呢,有時候,這種勾畫會持續好久,直到勾畫完,二娃才慢慢睜開眼睛,滿意地去找下一個目標了。

  當然,二娃也不是整天觀察。有時候也會站在師傅一旁認認真真地看師傅做活兒,或者是搭把手什么的,當看著師傅又做完一個小桌子小物件什么的,也會說,師傅,這都是老樣子,你能不能在邊上加個雕花或者麒麟啊。

  這會兒,師傅就會停下來,認真琢磨二娃的話。他明白,二娃的意思并不是真的要他雕個花兒或麒麟什么,他的意思是,可以增加些裝飾,這樣不單好看,更透著一些與老物件不一樣的新意。說不定是好主意呢,賣相和賣價說不定也不一樣了。

  這時候,師傅就會找些切下的邊角料,雕些不同的形狀放上去。

  嗯,就是這樣,這樣就好看了。二娃點點頭,儼然是一副師傅的模樣。

  這時,旁邊的人就笑起來,說,呦,二娃,你指點起師傅了?大家看,二娃成縣長了。

  二娃這才反應過來,低著頭臉紅紅的站在師傅面前,像是等著挨訓的樣子。

  你看,我就說你家二娃不一般吧,是個好參謀哩。旁邊的老漢對師傅說。

  嗯,是好看些。娃兒,去忙你的吧。師傅并沒有責怪二娃的意思,反倒心里很高興,這二娃的腦子就是活絡,是該好好培養,說不定哪天就超過自己了。

  師傅還想著,二娃心思簡單,除了喜歡手藝,最記掛的也就數他的肚子了。畢竟還只是個娃兒,在他這個年紀,又有哪個娃兒不貪點嘴呢,更何況,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吃,真是個可憐的娃兒。

  一想到這,師傅又叫住二娃,說,娃兒,給你幾個銅子兒,去買兩張餅回來,不,買三張吧。師傅從懷里掏出銅板兒遞給二娃,又說,挑大點的。

  噯。二娃接過銅板兒,甭提心里有多高興了,可又不敢顯露出來,轉身往街中間走去。

  終于不用再吃豆子了。

  終于又可以吃白面燒餅了,這才隔了幾天哩。

  二娃越想越興奮,等走到師傅看不見的街角,撒開腿就跑了起來。

  日子越來越有盼頭了。這念頭在二娃心里又一次亮堂起來,就如二娃奔跑時迎向的夕陽,正暖暖地包裹著街上的一切,越來越紅越來越濃重。

  可二娃不知道的是,這暖暖的包裹之后,隨之而來的便是徹夜的寒冷,無法阻擋。

  而誰又阻擋得了呢?

大熊貓文學    老王褲兜里的那點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