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提心吊膽的又過了三四天,仍是一片風平浪靜,太醫院眾人仍是對他避之不及,宋金銀仍是會時不時過來跟他說話。
而那位幕后主考官皇子仍是沒有召見他的跡象,一切的跡象都在表明,當初的那場提拔,似乎真的是一時興起。
難不成是真的看中他的醫術…李素這般想到,但不管如何,他這段時間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來了。
平常閑暇之時,他仍是會練練功,喝喝茶,看看書,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他在宮里邊遭遇的事情,并沒有告訴云婉兒,因為他知道除卻增加這個女子的但心之外,并沒有任何益處。
值得一提的是,經過李素這么長時間的陪伴,云婉兒的婚前焦慮癥也是緩解了許多,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等待著李素回來,然后給他坐上一桌豐盛的飯食,活像個等待丈夫歸來的賢惠妻子,許是這種溫暖的氛圍治愈了她吧。
但隨著李素進入太醫院后,雖說有小漁陪著,但他她在家里顯得愈發無聊,這段時間也是在籌謀著重出江湖,在離京準備開家醫館,畢竟坐吃山空總也不是辦法,但地址倒是沒有確定下來。
不過此時此刻,他最為惦念的就是身在東平府的夏云錦,前段時間,他也是寫了封書信,讓云婉兒寄回了東平府,信里倒是沒有多說什么。只說了自己因為意外情況進入了太醫院,但過段時間就會辭職,讓她稍稍等待段時間。
他如今已是云家贅婿,跟云家也是牢牢綁定在一起,云婉兒回不回去關系不大,到眼下情況不明,如果貿然將夏云錦接到離京,只怕也是會連累到她,算算時間,信件約莫已經到東平府境內了。
實際上她也確實存了等風平浪靜后,再行辭職的想法,畢竟等三五個月,若是還沒有動靜的話,那些忙著爭權奪利的大人物,說不定早就將他拋之腦后,忘的一干二凈了,到那個時候,想來那劉院正也是沒有在攔阻他辭職的理由。
但愿如此吧…李素請嘆口氣。
時間步入十月中旬,往來于家與皇宮這樣兩點一線的生活,李素也是愈發習慣。
而隨著他對皇宮的愈發熟悉,他的活動范圍也不在只限于這個小小的藏經閣,平日里閑著無事的時候,他也是會背著雙手,悠哉悠哉的欣賞著這皇宮內的風景。畢竟只是皇宮外圍,除了鳳閣,東宮這等匯聚朝廷重臣的重要場所,其他地方的看管力度肯定也是比較松散的。
若從高空向下俯瞰,也是不難發現,整座皇宮也是以太極殿為中心,呈對稱分布,他所在的藏經閣便是位于皇宮東北角,一處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內,而大名鼎鼎的鳳閣便是坐落在太極殿的西面,與之相對的便是東宮所在了。
那處東宮,李素遠遠倒是看上過幾眼,畢竟是太子東宮所在。毓慶宮碧瓦朱墻,層樓疊嶂,氣象威嚴,頗有幾分潛龍在淵的架勢。
不過在坊間的傳聞里,那位太子形象卻是很不好,對于這樣的一位儲君,李素自然是沒什么興趣的。
除卻鳳閣,東宮這類處理政務,人進人出的喧鬧場所,皇宮整體上也是籠罩在一種安靜的氛圍當中,
這種安靜的氛圍體現在各種方面,譬如人與人說話時的柔聲細語,又譬如在宮道上行走之時的細小碎步,襯托的皇宮也是顯得愈發的莊嚴肅穆。
他很喜歡這種安靜的環境,如果不是這里爭權奪利的氛圍實在是過于嚴重了些,倒的卻適合在此閑住,微風帶來一陣花香,李素站在朱紅的宮墻下,仰頭靜靜的望著那株探出頭的桃花,畫面靜謐和諧宛若一副畫卷般。
便在這個時候,身后的說話聲,也是打破了這種美好。
“喲!李大夫又出來散步啊!”
李素扭頭望去,隨即也是笑了起來:“小卓子公公又出宮辦事啊!身上的傷勢恢復的怎么樣了。”
來者穿著一身深藍色的綢緞褂子,模樣看著雖小,但說話辦事也是透著股沉穩氣質來,正是之前參加御醫復試之時,領著李素進宮的那位小卓子公公。
名叫小卓子的公公來到近處,臉上的笑容也是更加濃郁了幾分,全無當初的半分冷淡,熱絡的說道:
“早就好了,多虧李大夫您的妙手,否則小人少不得也是要躺上個十天八天的。”
說話間也是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示意了一下。
“舉手之勞而已。”李素笑著揮了揮手。
說起來他跟這小卓子公公的熟識的過程倒也是頗有幾分巧合。
隨著李素對皇宮的日漸熟悉,自然也是不用公公在行把他領路了。
原本兩人的緣分到此應該也就要結束了,不過某天李素在外出跑步的時候,在某處僻靜的宮道處,李素也是發現了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小卓子。
當時他生命垂危,畢竟相識一場,李素自然也是不能見死不救,于是也就把他扶到藏經閣里,悉心照顧了幾天,別看他身上血跡斑斑,但實際上多是些皮外傷,這些傷病對與李素自然不在話下。
小卓子所處的采買司是專門負責出宮采買物品的衙門,在皇宮里邊,這可是一等一的油水衙門,但也正因為如此,采辦司里邊也是幫派林立,雖說表面上相處無事,不過暗地里為了利益,也是少不了勾心斗角,拳腳相向。
這次小卓子之所以這般模樣,就是因為他所在的派系跟另一派火并,這才如此。
這小卓子倒也是個知恩圖報之人,畢竟太醫院那可是皇帝陛下私人所屬,他身份低微,往常得病之時那都是硬熬,或者出皇宮就醫。
那些清貴的御醫自然不會自降身份去看他,李素雖說只是學徒,但也足夠他心懷感激了。
所以平日里得空之時,總是會過去看看李素,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也是變得深厚許多。
上一場雨剛剛那個下完之后,離京大概晴朗了有三天左右,便也是再度回復到陰雨連綿的狀態中來,也是讓熱鬧沒幾天的街道,重又變得冷清起來。
偶有幾名零星的行人,在叫苦不迭至于,也是緊了緊身上的厚衫,抓緊時間向著家的方向趕去了。
這種鬼天氣里,一向人滿為患的酒樓茶肆,生意都是受到些影響,老板們看著這零零散散的座位,也是一陣的無奈,只能暗自祈禱這該死的雨水能夠早點停下。
畢竟這種日子里,大多數人還是樂意窩在家里老婆孩子熱炕頭的。
雨水連綿不絕,淋漓在平靜的河面上,也是泛起道道漣漪。
似是因為河邊濕氣漸重的原因,沿河兩岸的青樓妓寨也是將門窗關的嚴嚴實實,往日清河河面上的萬船爭渡,鶯歌燕語的畫面,此時早已經消失無蹤。
不過區別于別處安靜,今日在這個陰云連綿的日子里,生意一向冷清的天醫居,此時門口卻是停了輛馬車,陣陣喧嘩聲也是從里邊傳了出來。
天醫居的羅醫師今年五十有六,不過因為保養得當的緣故,面容倒也是與平常四十歲左右的男子拆不了多少,這般年紀說起來也是足夠被人稱上一句老中醫了。
而天醫居開在清河兩岸,這是羅醫師想了很久才做出的決定,事實證明,他的這項決定是完全錯誤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醫術有限,還是清河兩岸的那些婊子們趨于男女之見,這患者數量較之附近的醫館就是差上一大截,就這樣生生挺了兩年之后,最終還是支撐不下去了,只能無奈將這鋪子重新盤出去了。
只是可惜有意向的主顧,要不就是因為地理的原因看不上,要不干脆就是嫌他這個鋪子比較晦氣,生生在中介處墨跡了整整一個月這才等來了這么個有意向的客戶。
支撐天醫居這兩年來,羅醫師自然也是付出了大量的時間跟金錢的,那這虧空自然也就著落這下一任的租客上面。
不過對面這婦人打扮的女子,別看年紀輕輕,但說話做事卻也是極為老練,在參觀外整出醫館之后,任憑他如何將此處說的如何天花亂墜,但那女子始終是保持著淡淡的笑容,對他得報價,既不說貴,問不說便宜,只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
倒是這女子身后的那男子,自始至終都是一副懶洋洋的姿態,隨意的打量著這處鋪子。
看樣子這應該是對年輕夫妻。
賢惠的妻子想要幫助在家無所事事的丈夫,不得不出來拋頭露面,可惜丈夫仍是毫無半點進取之心。
看著這樣的一副場景,羅醫師腦海中也是自動腦補出這樣精彩的劇本來,看著女子姣好的面容,也是不由多了些惋惜之情來。
被羅醫師無認為是賢惠妻子的自然就是云婉兒了,而她也確實足夠賢惠,被認為是不求上進的丈夫,理所當然就是李素了。
決定在離京重新開家醫館之后,云婉兒每日也是奔波在離京各家的中介處之間,前往看的鋪子也是足有幾十家只多。
但要不是因為租金太貴,要不就是因為地理位置太過偏僻,遲遲沒有決定下來。
這幾天正好輪到李素休息,盡管外邊陰雨連綿的,但這似乎并沒有打擾到云婉兒出去看鋪子的性質,他便也是跟過來一起看看。
從她微翹的嘴角,以及不疾不徐的態度來看,這丫頭對這處鋪子也是相當的滿意,不過之所以這副態度,大部分原因還是因為這個鋪子的租金其實還是可以在壓一壓的。
”六十兩!”
就在羅醫師準備再度的報價的什么,對面那個一直波瀾不驚的女子終于緩緩吐出了這三個字來。
羅醫師微微一愣,隨即臉色頓時哭了下來:“姑奶奶,您一刀砍死我得了,給你報價一百兩,你生生壓下去一小半,這還讓我怎么往下說。”
”怎么不能說?”云婉兒輕輕笑了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
“你這鋪子所處的位置只能算是中等,更何況你之前就是因為生意不好倒閉的,再加上這兩年的日常開銷,以及藥材損耗,以及文房四寶,我都是按最好的給你算,這滿打滿算也不過才五十兩而已,我給你六十兩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你要一百兩,羅老板你做人可實在是不厚道啊!”
聽著女子如連珠炮一般話語,羅醫師偶有皺紋的臉上也是愈發顯得蒼白起來,有些同情的望了眼她身后的丈夫。
這樣一位精打細算的妻子,這丈夫的妻子一定不好過吧…
不過同情歸同情,但六十兩這個價格,實在是讓他很難掙些油水。
因此盡管被女子所說的分毫不差,他也是愣著一根筋,說一些博人同情的話語,左右不過是“如今生意不好做,看在我一大把年紀的份上,夫人在給我漲點。”
但女子自然是不為所動,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在一旁始終一副懶洋洋姿態的男子,卻也是走到羅醫師身前,小聲的對她說了幾句話,隨即羅醫師有些詫異的看了眼云婉兒,沉吟片刻后也是無奈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女子的報價。
這種情況自然惹得云婉兒吃驚不已,不過這種節骨眼上,她自然不能說些什么,待那羅醫師在簽署了轉讓契約,離開以后,這才開口問道:
“你當才對他說了些什么,竟能讓他答應的這般利索。”
言語之間,滿是疑惑之色。
”我給他說,我給你真心相愛,然后你家里不同意,我們就私奔出來,剛到離京實在是沒多少盤纏,眼下你懷有身孕,一心想讓我找個差事,這件事情辦不好,只怕我們就要流浪街頭了。“
李素輕輕笑笑,說道:“沒想到,他居然真的同意了。”
“聽完李素得一番話,云婉兒嬌嫩的臉上升起一抹紅暈,輕啐了他一口,說道:“油嘴滑舌,誰跟你真心相愛。”
李素看了看這空曠的屋子,故作奇怪說道:“奇怪了這里除了你我,還有別人嗎?”
說話間也是一把將她攬在話里了。
“別,在外面,有,有人…”
云婉兒臉色通紅,躲在他的懷里,試著想推開他,奈何依李素得力氣,以他她這個小女子自然是推不動的。
“這種鬼天氣哪有什么人。”
李素貼著她的青絲,感受著女子嬌嫩的肌膚,以及其中暗涌出來的羞澀,最終俯首緩緩吻了上去。
這樣的氛圍,這樣的兩個人,任誰看了都知道這是對新婚不久恩愛的夫妻,但是這副恩愛的畫面,落在某些有心人的眼里缺也是不下于天塌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