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透過窗戶,肆無忌憚得吹了進來,滿頭青絲散亂得隨風輕擺,不過李素此時卻是無暇顧及這惱人的青絲,因為他正低頭,目光凝重的看著床榻上的男子。
眼前這男子已然是病入膏肓,若不施展非常手段,只怕頃刻間他就要歸西。
李素將隨身佩戴得醫囊,隨手放到旁邊的梳妝臺上,將已經有燃燒痕跡的油燈重新點燃,取出金針,過火消毒之后,便將細長的金針緩緩向厲若熊位與腦袋上的眉沖穴扎去,隨即手中的動作不停,身影晃動之間,數不清的金針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瘋狂傾斜在厲若熊的腦部周圍。
值得注意的是,如今這疫病的傳染途徑已被李素摸透,而厲若熊又身患這等病癥,所以李素在施針的時候就顯得格外的謹慎,全神貫注之下,再加上他現在施展的針灸之術難度極高,所以短短數息之間,他額頭之上便生了一排細膩的汗珠。
他這套針灸之術名為回光返照,乃是他關于中醫的一套壓箱底絕活,需要在須臾之間將金針扎如人體頭顱之上得重要位置,其難度之大,手法之快遠超尋常人的想像。
眾所眾知,人體全身共有三百六十一個大穴,其余分散與身體各處的更是數不勝數,其中僅僅腦袋上,便有神庭,上星,五處,囟會,承光,正營,目窗,頭維,本神,率谷,懸顱,天沖等等數十個數的上名字的大穴,至于其他太陽,百匯這類常人都知道的死穴自是不提。
頭顱乃人體門戶,遙控全身各處器官,是全身中樞神經的終端,作用什么重要,李素的這套針灸之術的奧義便是刺激患者的大腦皮層,幫助患者蘇醒痊愈。
不過當然既然是醫術,那便存在一個成功率的可能,這厲若熊病情如此嚴重,他也是沒有萬全的把握,而且,他這套針灸之術既然取名叫做回光返照,本就是透支重病患者剩的生命力,以此來達到刺激蘇醒的目的,所以患者即便蘇醒,剩下的時日也是為數不多,不過眼下這種情況,他也只能試一試了。
隨著李素持續性的施針,遠遠看去,這厲若熊的腦袋就宛若是一只金光閃閃的刺猬一般,煞是引人注意。
終于片刻之后,那道不停晃動的身影終于漸漸有了停止的跡象,緩緩從醫囊里邊抽出跟根從外表來看明顯細長更多的金針,李素看著其上在空氣中隱隱散發著的寒芒,眼中閃過一縷凝重之色,隨即便也是將金針緩緩向厲若熊的百匯穴扎去。
不過在即將扎入的那一刻,少年卻是微微一頓,沉吟片刻,隨即又轉身從梳妝臺上,拿出兩張折疊的白色紗布來,將他們攤開平放在男子的臉上,而后這才重新開始方才的動作來。
將金針緩緩扎去百匯穴當中,隨后輕輕揉搓片刻,就聽得“噗”的一聲,就見原本還干凈如雪的紗布,霎時間便被猩紅中帶著些烏黑色澤的鮮血氤氳開來。
李素直起身子,隨即輕舒口氣,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漬,又找來把女子用來做女紅時所用的尺子,將遮蓋在男子臉上的血布挑到一邊,而后又彎腰,目光炯炯的望著他。
片刻之后,他的眉頭卻是微微簇起,因為他預想當中的畫面并沒有出現,眼前這個男人,雖然臉色較之方才已經隱隱有所好轉,但是仍是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雖然他心里已經做好了可能失敗的準備,但當這個可能真的來到的時候,他還是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李素再度直起身子,輕嘆口氣,轉身向屋外走去。
便在這時,就在他即將踏出門檻的時候,一道飽含著痛苦的悶哼聲,卻是在他身后響了起來。
在常人耳中,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這道悶哼聲都跟好聽掛不上邊,但在此時李素的耳中,他卻是這世上最好聽的聲音,好聽到多年以后,他在跟別人討論起這件事情的時候,都是一臉慶幸模樣。
身為魔教左使厲若熊不僅位高權重,而且武功高強,所以除了當年在五毒教姚崇之與青木堡堡主的聯合圍攻下險些丟了性命,以及前不久被影衛的高手聯手圍攻之外,他已是好久都沒有品嘗過這種死亡的滋味了,不過如今這股令他恐懼并戰栗的感覺卻是再度浮現在心頭。
區別于當時他的福大命大,這次他感覺上天將要徹底的拋棄他,因為置他于死地的不是那家那派的武林高手,而是那讓人心生無力感的疫病。
若只是江湖高手之間的內功比斗,厲若熊即便是不敵,但想要逃走那還是有幾分機會的,但這疫病卻是如同附骨之蛆讓他無可奈何,為了心中某個執著的信念,他一直試圖用他那高深的武功已經健壯的體格來抵抗這一切,可惜這疫病的難纏成都超乎了他的想象。
也就在這種絕望的關頭,他遇到了一個熟悉的年輕人。
說起來這個年輕人卻是讓他有些印象深刻,因為他總是非常的識時務,若只是如此那還罷了,畢竟在死亡的威脅眼前,很少有人不識時務。
不過這個年輕人在面對死亡威脅的時候,卻一直顯得十分從容,仿佛早已經是將死亡置之度外一般,但抱有這種心態的人,厲若熊也不是沒有見過,言談舉止之間會顯得異常平靜,絕非是想此人這般在他面前插科打諢,顯得無所顧忌,而且這年輕人的腦回路似乎也與旁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覺醒來之后,發現囚禁他的人不在,寺院里邊也是山門大開,換作一般人即便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那也肯定都是要跑的,實際上他也是做好了抓人的準備,反正以他的武功,無非也就是多費點時間罷了,可這年輕人愣就是不跑,這很難讓人感到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