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可是李素?”
李素循聲望去,卻見不遠處一座孤零零的營帳里邊,一位面容憔悴,白發散亂的花甲老人正驚喜的望著他,李素對他臉上的這么驚喜有些不解,因為他從未見過這個老人,疑惑之余,心里卻是想著小說話本里的某些狗血橋段,流落他鄉并且失憶纏身的男主角在無名鄉野突然偶遇生身父親,兩人相擁而泣,上演了一處感天動地的歡喜團圓,雖然他十分厭惡這種很是爛俗的橋段,但他目前的遭遇的確是很符合那些狗血的設定。
不過很快他就明白他這種顧慮實在是有些多余了。
似是看出了對面那男子臉上的不解,營帳內的老人連忙解釋道:“在下薛延壽,乃是侯家的首席醫師,之前在府衙內倒是有些見過閣下一面。”
實際上薛延壽跟他并無實際性的接觸,之前在府衙也只是見過他的背影,不過對他治好宋夫人的事情印象十分深刻,因此這才能夠認出來。
李素這才有些恍然,他自也是聽說過薛神醫的大名的,對自己方才那番想法好笑之余,卻是對他這番境遇也是有些好奇了,上前一番詢問之后,這才明白過來。
原來當日一同前往疫區的七位醫師大夫,死的僅剩薛延壽一人之后,他便明白僅憑他一人之力很難將這場疫情給控制住,所以便準備打道回府,可沒想到路過魚棗鄉,回東平府的時候就被沿路的士卒扣留下來,給出的理由就是自疫區出來需要觀察隔離一段時間,關于這一點薛延壽倒也是深以為然,可沒想到這都半個多月過去了,他身上也并未出現瘟疫等相關癥狀,但這群兵卒一直到現在就是扣著他不讓他出去,這卻是讓他有些無可奈何。
這番落魄的模樣,想來應該就是監禁所知了,看著她破舊的衣著,凌亂的白發,李素有些明白過來,拱手說道:“薛老為疫區百姓出生入死,在下也是敬仰已久,自是愿意鼎力相助。”
既然遇見自然沒有不幫的道理,有此路條應該可以讓他安全離去,斟酌一番后,李素也是點頭答應下來。
薛延壽見狀自是大喜過望,而后卻是面露愧色說道:“在下有負知府大人囑托,致使百姓受此大難,倒是有些慚愧。”
李素安慰道說道:“此非戰之罪,還請薛老萬勿自責才是。”
“慚愧,慚愧。”薛延壽拱手說道:“看來撲滅瘟疫這等大事還是得仰仗素哥兒才是。”到的現在他自是明白,眼前之人即將要前往疫區,不過對他只有區區一人卻是有些不解了。
李素輕輕笑了笑,全當他這是在刻意討好,他自是不知,眼前這老人暗地里對他那也是頗有評價的,隨即李素便也是向他打探起疫區里邊的情況了。
“聽說那瘟疫患者死后全身呈紫黑色,可有此事?”
雖說來時宋彰已經令人將瘟疫的情況詳細告訴他了,但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有這樣一個活生生的旁觀者,總比宣紙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來的真實。
似是響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薛延壽眼中閃過一抹驚悸,說道:“死后的確全身呈紫黑色,不僅如此患者得病的時候神志昏迷,皮膚會廣泛出血,產生瘀斑,死狀當真是令人驚怖。”
李素沉吟著點了點頭,進一步問道:“患者發病到死亡一般經歷有幾天?”
薛延壽應道:“死亡時間有長有短,長的月余,短的五六天,不過最常見的應該在有半月左右。”這般說著心里卻是有些奇怪,不明白死亡時間跟這次的疫情有何關系。
李素眉梢一挑,繼續問道:“當時與薛老你一同來疫區的那幾名老人,他們在患病錢有何癥狀?”
“癥狀?”薛延壽思索片刻,搖了搖頭說道:“倒是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癥狀,不過我等之前為了詳細了解這次的疫情,曾經私下解刨接觸過死者的尸體,沒成想…?”言語之間滿是悲傷之意。
“既然如此,那幾人都盡皆死去,為何薛老你卻是健康如故呢?”
要知道瘟疫那可是有很強傳播性的,與數名患者同吃同住這么長時間,薛延壽居然還能活病亂跳的活著,饒是依照李素的見識心性,那都覺的有些不可思議。
“說實話,最初老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薛延壽花白的眉頭微微皺起:“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卻是漸漸有些想明白了,或許是跟當初在下沒有直接接觸那些患者尸體有關。”
“哦,還有這種事情。”李素一時有些訝然。
薛延壽繼續說道:“之后,為了深層次的了解這場瘟疫,我等幾人又兵分幾路,互相之間并沒有過多的牽扯,老夫這才幸免于難。”
李素有些恍然的點了點頭。
一邊扭頭看了看四周,薛延壽一邊奇怪問道:“為何這里只見你一人,其它醫師呢?”
李素淡淡笑了笑說道:“在下這次是孤身一人來的。”
想著待會該用一種何樣的姿態去見舊日的那些同行們,薛延壽習慣性的點了點頭,正欲再說些什么的時候,卻是突然反應過來,驚愕說道:“一個人來的?之前宋大人不是說過,京城太醫院不是已經派了人過來嗎?”
李素認真說道:“薛老,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我們已經等不及了。”
關于太醫院派人過來的事情,李素也知道臨近出發前才知道的。
實際上東平府諸多家族,之所以保持這樣一股沉默的態度,其實還是在于知道太醫院來人這件事情,不過離京距離東平府路途遙遠,那些家族等得起,疫區百姓可是一點也等不起的。
薛延壽聞言有些默然,身為侯家首席醫師,以他的城府那里能猜不到那些家族所考慮得問題呢,正想再說些什么的時候,不遠處大營外邊卻是響起一陣騷亂的聲音來,隨后士兵皆是手持長槍弓弩,從各個營帳內,散亂而有序的向著外邊集結而去,場面一時有些冷酷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