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樓三樓東邊的廂房內,燈火通明,樓上樓上敬酒吵鬧的喧嘩聲傳了進來,一張巨大的水仙桌上,侯老太爺坐在上首位,隨意的翻閱著各家醫館的賬本,不時輕輕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嗯,不錯。”侯老太爺望著桌上某位老人,笑著說道:“隱醫居這個月的業績份額竟比上個月提高了兩成多,可見世衷也是下了一番大功夫的。”
聞聽侯老太爺之言了,眾人臉上都是隱有吃驚之色,那名叫世衷的雖然臉上一副風輕云淡的表情,連忙笑著幾句諸如‘侯老太爺領導有方,在下純屬運氣。’這類的謙詞,但眉眼之間的那抹驕傲卻是怎么也掩飾不下去。
要知道侯氏醫館作為東平府最頂尖的那一類醫館,自然是被廣大百姓所熟知的,但就是因為人們對侯氏醫館太過熟悉,所以各個醫館每個月的業績,大多也都是趨于飽和的,提高一點點便已經是殊為難得了,提高兩成只能用匪夷所思形容了,眾人臉色陰晴不定,心里卻也是存了宴席結束后向他討教的想法,畢竟這每月的業績可是跟銀兩掛鉤的,眾人對此自然也是很上心的。
侯老太爺又接連翻了幾本其他的賬本,這些醫館業績有高有低,但總體來說這患者數量,與藥材用度與往月的也是相差不大,似隱醫居那般巨額提升的更是沒有一家,侯老太爺微感有些失望,旋即心里忍不住笑罵自己貪心不足,右手邊的賬本已經下去了很多,約莫還有三四家也就要看完了,心里這般想著,侯老太爺也是翻起了手里的賬本,隨意的看了幾眼,目光微微一滯,又是翻了幾頁后,花白的眉頭卻是逐漸擰在了一起了,將賬本放到桌上緩緩合上,明亮燈火中,也是能隱約看見賬本天藍色的封面上很是工整的三個大字。
‘百草園。’
輕輕嘆了口氣,侯老太爺斟酌了語氣,用盡量溫婉平和的口吻,扭頭對著左手邊某個老人說道:“更年兄,你也是侯家的老人了,對你的醫術我也是信得過的,今天我們這是對事不對人,若是兄弟說話的方式惹你不滿,還望更年兄多多擔待。”
侯老太爺雖然沒說是什么事,但眼下月末總結還能是什么事,又看他這般語氣,這般表情,眾人望向那名叫更年的老者的木目光中便也是帶了些吃驚之色,這張大夫從小便是在從侯家醫館的學徒做起,走到如今這個位置,可以說完全是憑借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來的,風風雨雨幾十年下來,經見的多了,這醫術也是一點一滴,從無到有,從低到高的積累下來了,可以說現如今整個侯氏醫館,除了薛神醫,與侯老太爺之外,這張大夫的醫術說是最高那也是不為過的,這樣的人,這樣的醫館,也往往是最讓老百姓們放心的了,每月的業績在各家醫館中自然也是鶴立雞群的,但這個月情況似乎也是有了些變化。
張大夫張更年,面對著眾人異樣的目光,臉上不由露出一抹苦笑之色,站起身來,朝著侯老太爺,拱了拱手,說道:“太爺客氣了,在下自小便是跟著侯家,可是說是侯家造就了張某的今天,這么多年下來在下對侯家的感情,想來也是不必太爺低的,又豈能因為這一點小事,而對侯家心生怨念呢。”
“更年兄能體諒老夫一心為公的心情,老夫便也是知足了。”侯老太爺輕嘆口氣,旋即正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更年兄解釋解釋這個月的患者數量,藥材用度在月初的時候還是維持平穩,但在月末之時相較于往月,為何會足足下降一成之多。”
“一成?”聽見侯老太爺這般說道,眾人的臉上便也是帶了些震驚之色,業績下降一成這種事情在各家藥館中本就是屬于大事,更何況還是發生在張大夫的這家百草園中更是大事中的大事,眾人也是不由坐直身子,紛紛側耳傾聽起來。
“太爺請聽張某一言。”張庚年苦笑一聲,說道:“就在這個月中旬,我百草園附近卻是新開了家醫館,這才吸引了店里的一些患者。”
“這不可能。”之前被侯老太爺稱為世衷的老者,搖了搖頭說道:“這往年看侯氏醫館不順眼,想要開館搶占患者的多了去了,但從來沒有患者數量從來沒有下降一成這般可怕,莫不是你這老頭為了私扣銀兩,做的假賬吧!”
這老者韓,名世衷,也算是侯家的元老級人物了,其醫術那也是精妙高絕的,只不過性子耿直了點,向來是對張更年的桀驁自負很看不順眼,兩人之間也是時常針鋒相對,不過有侯老太爺壓著,自然也是翻不起什么風浪的,而對于這兩人之間的眾人自也是知道的,但此時他的提問,卻也是眾人心里的疑問,以此卻也是并未勸阻,反而齊齊將目光望向了張大夫。
張更年臉色陰沉狠狠瞪了那韓世衷一眼,正欲開口說些什么,便在這時,眾人中卻是有些疑惑說道:“新開的醫館…最近這新開的醫館可是不多,難不成就是在東平府里鬧得沸沸揚揚的金風細雨樓?”
“是金風細雨樓,這就難怪了…”
“原來如此,最近這段時間,老夫也是經常聽人說起這座醫館來。”
“那金風細雨樓,開在百草園附近,難怪患者下降的會如此厲害。”
聞聽那老者之言,眾人也是面露恍然之色,隨即便也是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了,望著張更年的目光中便也是帶了些同情的意味來,顯然對于李素的名氣眾人那也是心知肚明的,而在聽到這個名字以后,侯存玉與薛神醫也是相互看了一眼。
“情況既然已經知道了,那便不用我再多說什么了,…”張更年緩緩坐下,嘆了口氣,說道:“還請諸位多多想想辦法吧,不瞞諸位,在下這段時間以來,對此那也是頗為感到頭疼的。”
那韓世衷不屑的笑了笑,說道:“這有什么感到頭疼的,那李素學醫至今不過半年有余,這醫術能有多高,此時不過也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名氣罷了,待眾人對他的興趣減退,那金風細雨樓自然也就無人問津了,此等小事,你張大夫貴為神醫,難道就不知道嗎嗎?”他特意將神醫二字念的很是清晰,嘲諷的意味很是濃重。
“好了,好了,世衷你少說兩句。”眼看兩人的火藥味越來越大,侯老太爺也是連忙出聲勸阻道,這般說著,目光卻也是望向了張更年,想要聽他下文,畢竟相處這么多年,他也知道這張更年思慮深遠,韓世衷考慮到的問題,他怎么可能想不到。
果然,張更年冷冷的掃了韓世衷一眼,隨即便也是望向侯老太爺,誠懇說道:“這個問題在下自然也是想到了,本以為此子醫術不高,天長日久之下,這醫館必然是要倒閉的,可沒成想,他另出奇招,居然是花錢每月顧了個大夫替他坐堂看病,這卻是讓老夫有些意想不到了。”
張更年的話語中充滿著無奈,但場上的哄笑聲卻也是漸漸響了起來。
“哈哈,此子醫術稀松,但這心思卻是十足的玲瓏剔透,難怪能混到如今這種地位。”
“這李素倒也是有趣,明明有這般大的名聲,為何非要出來開醫館呢,難不成真如外面所言是鉆進錢眼兒里了?”
“此等行徑真是荒唐可笑,枉為讀書人!”
場上針對李素的議論聲四起,嘲笑者有之,不屑憎惡者亦有之。
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侯老太爺也是笑著搖了搖頭,臉上微微透露出幾分嘲弄的意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