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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怎一個愁字了得

  關于神農館的閑話確實是有的,這還是昨天來提親的時候,侯家很隱晦的告訴他的,作為云家家主,這種不利因素自然是要早早的扼制住的,但作為他云老太爺的恩人,若是貿然與李素撕破臉,云家少不了要被一個忘恩負義的名頭,以他這種老辣的心性自是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其實按照他本來的想法,是準備將李素調出神農館的,可后來細細一想,若是平白無故貿然的將他調出來,那豈不是坐實了那些閑話的真實性,聯想到前段日子,他與婉兒閑談之極,聽婉兒提起過這段日子以來,李素宛若脫胎換骨般的變化,云老太爺琢磨了一下,也便有了今日的這番談話了。

  懂得把握分寸,看來他的這位便宜恩公確實是長進不小啊,輕輕點了點頭,老人旋即嘆了口氣,這件事茲事體大,乃是關乎云府日后是否存續的關鍵,若非如此,他也實在不想出此下策…

  這時,管家自園外邊走了進來說了幾句話,云老太爺點點頭,便也起身去后院了…

  秋風拂過,李素走在青石小道上,一路上丫鬟婢女對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細細聽來,多半是與才子,清秀之類掛鉤的詞語,有些膽大的丫頭更是大膽的攔著路,向他討要簽名墨寶之類的東西。看來他的一些不良影響在云府倒是消除了不少…李素這樣想著,隨即便也笑著說了幾句,那小丫頭也就美滋滋的讓路了,這幾天神農館那些十分難纏的大爺大娘都應付自如,對付這些小丫頭片子自是不在話下。

  倒是碰上幾個二房,三房的公子哥,好像叫文定,武安什么的,見李素過來,互相看了一眼,便嘻嘻哈哈笑著過來,文縐縐的報了幾句名字后,便出口成章,旁征博引,用盡一切所知道的知識,想要考校一下李素的才華如何,想來是在那些青樓妓寨里聽他名號的多了,也就生了幾分攀比之心。

  李素這時候心情不好,面對這幾個不學無術的草包,也就懶得理會,淡淡敷衍幾句,也就離開,倒是那幾個草包認定李素此舉是在向他們認輸,沖著李素得背影,哈哈笑了幾聲,一副頗為得意的樣子。

  今日云老太爺的這番敲打,說實話他是有些始料未及的,原本想著頂多是讓自己頂著一個大才子的名頭去為云府掙些臉面,但沒想到情況卻是這般嚴重了…

  其實說起來,他與云婉兒之間更多的還是像那種朋友之間的關系,偶爾開些無關緊要的玩笑,若是說有別的想法…其實那也是有的,畢竟他也是正常的男子,云婉兒脾氣秉性不錯,與他也是談得來的,他也是很樂意與這樣的姑娘多多接觸說話的,倒也時常幻想著與這樣的姑娘共度余生,想來應當也是件美好的事情…

  但幻想歸幻想,他對于自己的定位還是很清楚的,他現在不是特級教授,也沒有諸多的榮耀,就是云府一個普普通通的藥房小伙計,現在自己都養不住,又何談能給女子一生的幸福呢,更況且像這種家族關乎生死存亡的聯姻,女子即便剛開始不愿意,但最后多半也是會承受不住壓力同意下來的,若是自己死皮賴臉,強行上演那種狗血戲碼,即便是成功了,結果想來也是極其不好的…

  李素輕嘆口氣,既然他已經跟云老太爺說了知道該怎么做,那他自然就會保持一股知道怎么做的樣子,看來以后與云婉兒說話時,確實要有幾分疏離了…

  搖了搖頭,懷著這種極其復雜的心緒,李素緩步離開了云府…

  。。。。。。

  。。。。。。

  夕陽西下,天邊的云彩似火一般層層堆積著,帶著暖意的陽光潑灑在東平府的大街小巷上,孩童們臉上帶著放學后開心的笑容,三五成群的結伴回家去了,大人們也是收攤的收攤,吃飯的吃飯,酒樓茶肆也是漸漸熱鬧起來,東平府籠罩在一片和諧的氛圍之中。

  此時外邊雖是夕陽高照,但云府后邊多是深宅大院,灰瓦白墻,飛檐翹角的,光線自然也就暗了一點,暖黃色的燈火悄悄在各個院落里點亮,在后院最北邊的某處院落中,燈火透著紗窗隱約傳了出來,映照出兩道交談甚歡的身影來。

  云婉兒嘴角掛著一抹笑容,目光望著對面的老人,不時輕笑了兩聲,緩緩點了點頭,一副專心致志的聽著他的講話的樣子,但從她偶爾失去焦點的眸子中可以看出,云婉兒此時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而云老太爺仍是滔滔不絕的說著,似是沒有注完全意到對面女子的不在狀態。

  輕抿了口茶,云老太爺指了指女子的額頭說道:

  “婉兒,還記得小時候淘氣從桌子上摔下來,當時額頭流了好多的血,爺爺這個心痛呀!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又怕你這孩子額頭留疤,那爺爺的寶貝孫女豈不是要破了相了,幸好當時爺爺年輕,使出了咱們家傳針法的那招穿針引線,又花了大力氣從那江湖黑道中淘來了天玉膏,這才讓老夫這寶貝孫女能生的這般漂亮來。”

  他笑了笑,緩緩嘆息一聲,說道:“唉…可惜現在老了,只怕是沒幾年活頭了,若是在想使出那道針法來,無疑是天方夜譚呀…”言語之間,透露著滿滿的滄桑心酸之意。

  “爺爺您別這樣說,您現在老當益壯的,以孫女看,您還能再活個一百年呢。”端起青白色茶壺,云婉兒一邊緩緩給老人倒滿,一邊這樣笑著說著。

  事實上,這樣有關能勾起她童年回憶的事,老人自進屋后便說了不少,她也就微笑傾聽著,兩人一副閑聊的模樣,既然聊到了過去,老人也就隨意說了其他幾房,她那些兄弟們的一些童年趣事,老人說完之后,臉上卻是流露出痛心之色來,一邊大呼混賬的說了些他們前些日子的荒唐往事,左右不過是“年幼時那般聽話可人,如今卻是…”之類云云的,對于這些兄弟,她也自然不會妄加評判,說些傷感情的話,也只是淡淡的勸慰著老人。

  這時聽他這話,云老太爺皺紋溝壑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笑意,說道:“就你這丫頭的嘴會說話,跟抹了蜜一樣,可爺爺偏生還喜歡聽你這樣的話。”

  云婉兒輕輕笑了笑說道:“那婉兒以后就多說點這樣的話。”

  云老太爺臉上浮現出快意的笑容來,隨即又說了一些其他的往事,云婉兒也是微笑聽著…可惜,往事總有說完的時候…

  將青玉色的茶碗放下,云老太爺緩緩將茶水吞咽下去,沉默片刻后,突然說道:“婉兒,這次卻是要委屈你了。”

  云婉兒削薄的身子微微一僵,旋即低下頭來,沉默不語,她知道攤牌的時候到了…

  “想必你也知道,侯家來提親的事情了。”云老太爺望著對面的女子,緩緩點頭說道:“是我拍板決定的,云家現在的情況你也清楚,我也就不多說什么了,我也只希望你不要埋怨爺爺。”

  “婉兒怎么會埋怨爺爺呢?畢竟是爺爺將婉兒一手帶大,爺爺又是云家家主,所思所想自然也是要站在云家的角度考慮問題的…”云婉兒說到這里,微微遲疑了一下,旋即問道:“雖然現在有些不合時宜,但婉兒還是想問一下,難道我真就不能拒絕這門親事么?”

  云老太爺微微沉默:“可以,但…不能!”

  “那婉兒就沒什么好說的了…”女子略有些苦澀的笑了笑,說道:“方才…爺爺說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讓婉兒心甘情愿的嫁過去么…?”

  老人微微愣了愣,笑了起來,感慨說道:“婉兒你真是長大了,爺爺這點小心思都瞞不過你了…”

  云婉兒輕輕一笑,卻是沒有接過話,只是低著頭,一臉心事的樣子。

  終究還是很難心甘情愿啊…看她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云老太爺輕嘆口氣,說道:“昨日…我已將云氏針法的上半部給他們了…呵呵,也算作是你的嫁妝了…”

  顧不得愁苦,云婉兒抬起頭一臉驚愕的望著云老太爺,她知道那本云氏針法在爺爺心中有著何其重要的地位,想當初云家爺爺就是憑借云氏針法這才治好了當今皇上的頑疾,而云氏也才有了如今這般的地位。

  云老太爺淡淡笑笑,說道:“爺爺可不是老糊涂了…想那侯家覬覦我云氏針法多年,爺爺又豈能不知,可是這么多年下來,侯希正那老小子早已將我云家針法揣摩的七七八八,縱然精髓不對,但總是似是而非,也算是有些樣子了,上一次御醫評比中,老夫就已經感覺苗頭有些不對了,索性便也做順水人情,送出去罷了,畢竟云家現在能將這本針法研究透徹的實在是沒有幾個,唉,家門不幸啊…”

  云婉兒微微咬了咬嘴唇,再度沉默下來。

  “呵呵,說的有些多了…”云老太爺微微笑了兩聲,望著對面的女子,臉上浮緩緩現出一抹愧疚之色來:“婉兒!爺爺…對不起你,希望你別怪爺爺好么?”這般說著,隨即緩緩起身拍了拍女子的肩膀,拖著佝僂的身子,腳步蹣跚,卻又義無反顧的走進了屋外的夜色了。

  夜色之中寒風陣陣。

  “婉兒不怪爺爺的…不怪…爺爺的…”

  云婉兒喃喃說著,臉上漸漸流落出一抹凄慘的笑容,不自覺得,兩道淚痕劃過臉頰。

  用衣袖輕輕將臉上的淚痕擦去,女子緩緩起身走向了梳妝臺,臺上零零散散的擺放著胭脂,玉簪等女子常用的零碎之物,而銅鏡旁邊則靜靜的擺放著一本書籍,不怎么明亮的光線透過珠簾照在書本上,隱約可以看見書本封面上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

  ‘浪子回頭李二郎’

  書本已經算不上太新了,看樣子應該是買了有段時日,云婉兒緩緩坐下,看了看銅鏡,又隨手拿起話本翻了起來,指尖在書頁上緩緩滑過,想起下午發生的一幕幕,少女嬌艷的臉上泛起好笑,開心等諸多情緒,最終還是化為了一抹黯然,輕輕在書本上撫摸了片刻,女子沉默了一陣,隨即伸手打開了抽屜…抽屜緩緩合攏,明黃的紙張漸漸掩于黑暗之中,一如少女此時的內心…

  ps:先更后改(少的字明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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