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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厚禮

  “本王邀請你加入皇學院,從今日開始,你就是皇學院的一員,意下如何?”

  太子殿下的話回蕩在耳邊,振聾發聵。

  皇學院向自己伸出了橄欖枝?

  唐紙感覺眼前的辦公室變成了煙塵,在清風中裊裊作散,此情此景,如若夢境。

  他永遠記得,才來到皇都的時候,坐在兩塊錢車票的草犀牛車上,看著天空中飛過的靈山劍宗劍隊,眼中滿是羨慕,初步結識的姬阿姨問他,是不是想進入這樣的宗門,唐紙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

  誰會不想成為這些高高在上者中的一員?誰會不想自己是萬眾矚目的一員?誰會不想是名震四方,風光滿面的修行者?誰會不想自己能揚名立萬,青史留名?

  何況,唐紙這樣從小就經歷了諸多困苦,回頭來,仍然不過是十多歲的少年?

  他也很多次想過自己站在這些宗門當中,也很多次想過自己踩在天空的龍背上,向著下方歡呼的人群揮手致意,甚至在有時候的夢境里,他也是今天那些鮮衣怒馬的隊伍中的一份子。也希望這些宗門的強大力量,能夠幫助自己走出靈死病帶來的局促生死倒計時。

  漢唐皇學院作為王朝修行界的新星,背后的靠山就是皇室,享有天子龍脈的無上優勢,太子殿下更是這所學院的創辦人。在學院成立之初很多評論家就認為,這所學院假以時日極有可能超越巍巍幾千年的三神十武,成為修行界全新的龐然大物,事實上,現在就靠著皇室的他們,已經是一尊萬人仰慕的修行圣地。

  今年最天才的幾位學生全都被他們招攬到麾下,便是對其實力和財力最好的說明。

  而此刻,皇學院的創辦人,王朝最尊貴的未來天子,主動向自己發出邀請,要讓自己進入皇學院。

  好像是很久遠也很遙遠的夢突然在眼前實現,可是唐紙第一時間的反應,卻并不是興奮,只有平靜。

  瞧見唐紙沉默,李明森微微笑了笑,認為是他沒聽清楚,或是被自己的邀請給震暈了腦子,重復道:“為了感激你對王朝的貢獻,本王邀請你進入皇學院,我們將給你最好的修行資源,拿最好的曝光機會,每年給你提供數千萬的修行資金,最頂級的丹藥,還有,最頂尖的講師。天才地寶的滋養下,按照古步平副院長的分析,你三十歲前就能夠成為地階上品的強者,至于天階,不敢保證,畢竟這看的是你自己和造化,但是地階上品,已經足以王朝人高山仰止。”

  這是一份大到讓貧窮少年天空炸裂的厚禮,也是足夠把唐紙撐成一個大胖子的大餅,天文數字一樣錢財還有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陽光大道,這位太子殿下,把其大門向他轟然敞開。

  唐紙自己都以為自己應該心動才對,可不知為何,真正聽到,唐紙心中就是沒有什么波瀾。

  陽光穿過百葉窗,像是柵欄般地將房間切成塊塊,間隔狀的光線落在唐紙的臉上,讓這張在如此重大禮物之下卻詭異的平靜臉蛋,越發地詭異。

  剛才和自己同行,現在恭敬站在太子殿下身后的古步平的雪白眉頭忍不住微微挑了挑。

  “唐紙,你沒聽到,本王說的么?”李明森微笑著,自信而從容,人中之龍的傲氣,在他的眉宇間不經意地穿流。

  這樣厚重的大禮,又是自己這位未來的君王親口的許諾,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會不心動。

  唐紙舔了舔嘴唇,這才恭敬地躬了躬身,緩聲道:“殿下,小人聽到了。”

  “那你的答復呢?你答應之后,你將是皇學院的最紅的學生,也是被所有老師最器重的學生,等到你完成學習任務之后,皇都里各大機構都會為你敞開大門,這樣的待遇,這么多年來,本王也找不到第二個。”

  唐紙面露為難,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回應。

  太子本以為會是一場輕而易舉的招納,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少年居然會對這樣的待遇猶豫,臉色微微暗沉了幾分,緩聲問道:“怎么?還是不滿意?”

  “殿下,沒有的,沒有不滿意。”唐紙連忙說道,“您提出的一切,小人都感激不盡,也已經超過了小人的想象。”

  “那你沉默做什么?”

  唐紙沉默了數秒之后,還是鼓足了勇氣,深吸口氣說道:“殿下好意,小人,心領了。”

  一句話,讓場間間隔不過兩三米的雙方,距離似乎陡然拉到了天地的兩端。

  太子的眉頭頓時一揚,這雙常年流連在女子肉身上的目光,仿佛雙道一般,掃視著面前這位在如此豐厚的待遇面前,居然會拒絕的少年。

  一步登天的機會,居然都能有人拒絕?!

  “怎么?你對皇學院不滿?是嫉恨王英杰他們么?”說話人變成了慈眉善目的箭神,他身上的氣質,和他戰場上的銳利弓箭截然相反,話音,也柔柔和和,并非是譏諷,而是純粹的疑問。

  “不是的副院長,太子殿下,跟皇學院沒關系,也沒有嫉恨。”唐紙又擺了擺手。

  前面的幾句是實話,但現在這句卻半真半假,王英杰對自己的挑釁他又不是圣人,不可能做到完全釋然,但是這點矛盾沖突,并不是他拒絕如此厚遇和大好前程,還提出拒絕的理由。

  “只是,小人有小人的顧慮,小人一直都知道,玄幻式的人生,不是小人的人生。”唐紙裂開嘴,對著面露慍怒之色的太子,和一臉困惑不解的副院長,歉然地笑了笑,春風般的陽光笑容,讓兩位臉上的情緒,也像是冬雪一般消融。

  雖然并不了解這個少年,但在戰斗臺上他表現出來的堅毅,卻讓面前這位唐紙這輩子第一次這么近距離接觸的太子殿下,臉上的慍怒之色都慢慢地消解。

  李明森怎么都不會想到這場趁熱打鐵的招納居然會失敗,在他的計策里,幾個小時的時間里火爆了王朝的小英雄,立馬加入皇學院,這對皇學院而言,也是在這場戰斗中折損臉面的亡羊補牢,而皇學院能夠拿到這么好的學生,這對皇學院來說更是一舉兩得。可萬萬沒想到,就和今天這場盛會一樣,事情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太子靠在椅背上,眼中淡淡的鋒銳,懸在少年的眉心,“除了皇學院,其余宗門也會邀請你加入,你會加入其它宗門么?”

  唐紙搖搖頭,如實道:“也不會。”

  太子眼中的鋒銳這才消散了些許。

  他搬弄這拇指上的祖母綠寶石扳指,目光在光滑的扳指面上滑動,緩聲說道,“在臺上展現出來的天賦很厲害,王朝很多年內都沒有出現過你這樣快和強大的神術學習天賦,你是皇室都重視的人才,你要是以后后悔了,隨時可以來皇學院,只要你愿意,皇學院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很多人背底里的討論中,都認為乃是酒囊飯袋,以下半身思考的太子,此刻展現出來的氣度,出乎了唐紙的意料,不禁沒有因為自己的拒絕而大發雷霆,連番逼問,甚至在自己許諾了不會加入其它宗門后,還給自己留下如此寬宏大量的后路,這遠遠超乎了唐紙的想象。

  唐紙看著太子這張沉迷女色還是多多少少虛浮的臉,輕輕地點了點頭,道:“受寵若驚,感激殿下,要是小人真的愿意進入宗門,皇學院必定是唯一選擇。”

  “王朝給你的賞賜過幾天送到水井灣,這些禮物,便不要拒絕了。”

  唐紙怔了怔,點頭道:“謝殿下。”

  這段對話說不上愉快,但也談不上難堪,當唐紙走出辦公室后,李明森輕輕轉悠著拇指上的這顆玩物,惋惜道:“這么厲害的天才,不進入皇學院,可惜。”

  “修行速度不算快,這個年紀了還在黃階中品,是比不上王英杰、張婉云等孩子,但是他領悟力太強,戰斗的手段甚至都能凌駕在斗神族的來客之上…最后特意迷惑對手的手段也實在太高,完全不是這個年紀的人能施展出來的,的確是讓我都想收為弟子的天才。”古步平頷首,眼中盡是惋惜,道:“也看得出來,他有自己的考量。”

  太子瞇著眼睛從抽屜里抽出了剛才藏進去的檔案,上面有許多條標紅的信息,每一條都對應著這個少年現在正在面對的巨大麻煩,他忍不住問了一個在戰斗場高臺上他就沒有想明白的問題:“您覺得鐘炎為什么要調查他,又為什么邀請他過來?”

  古步平雖然是副院長,但是實際上是學院成立前盛情難卻才受命而來,本身并不是廟堂中人,也不諳廟堂之事,所以他更不可能知道,鐘副司首的想法是什么。

  “尊神國教的神官,修行通體神術,到達地階之后就能神術探體,找出身體的一切訊息,這個少年身患靈死病是他來皇都的時候就被檢測出來的毛病,雖然是違規操作,但信息準確無誤,鐘副司首難道還在調查蟒車事件?”

  “靈死病?”古步平并不關心什么蟒車事件,也和王朝絕大多數人一樣,對所謂的厄運浩劫一詞置若罔聞,他剛才的惋惜在這個時候更加濃烈,不過不只是因為這個少年沒有進入皇學院的惋惜,更是因為這個少年,注定悲慘的命運。

  “難得現在還有靈死病的患者,我以為五年前所有人都已經病死光了。”太子搖搖頭,嘆了口氣。

  “王朝都沒辦法醫治,但是這個少年活到了今天,指不定是因為他能戰勝這一病癥。”古步平希冀道。

  “關于靈死病的事情還請古副院長保密。”太子搖搖頭,撐了個貓一般的懶腰,“這是文天星違規探查他的身體得出的這個訊息,被傳出去,對尊神國教會有重創,尤其是現在這個敏感關頭。這個少年也已經成了英雄,靈死病這可怕的不治之癥是王朝恥辱,恥辱不能出現在英雄身上。我下面也會下令將他的這條信息抹除。”

  古步平頷首:“微臣明白。”

  唐紙不記得自己怎么走出的這間辦公室,也不知道他們正在對自己的病情展開討論,也不知道他其實并不能戰勝病魔,因為自己手腕上的黑色線條,已經有了三朵花瓣。

  徹底出房門的時候,才感到屋子里那壓抑之氣頓時消散,貪婪無比地汲取著清新的空氣,心里被震起來的江濤,這才洶涌開來。

  幾千萬修行資金,最好的修行資源、皇室作靠山…實話實說,怎么可能一丁點的心動都沒有?現在回想起來都會沒骨氣地覺得腦子眩暈。

  只是,無論多心動,唐紙還是做不出這樣的選擇。

  具體的理由他沒有說出口,也沒辦法告訴那兩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那就是他很清楚,皇學院這樣的地方不屬于自己,皇室那么多美好的待遇的確讓人心動,但自己,也沒有那么長的壽命去消受。

  對于一個隨時都要死去的人來說,沒有什么事情,比守衛在自己珍愛的人身邊,安安穩穩地走完余生更重要。宗門也好學院也好,封閉式的教學,對自己來說只可能是監牢,沒可能是天堂。他也真的很不喜歡,這些宗門還有學院里那些條條框框和爾虞我詐,今天這場盛會,已經見識過了師長與弟子間的壓抑關系,還有宗門之間的冷漠和對立了。

  何況,自己已經有一個師父了,又如何能夠進入宗門,接受其余老師的教導?

  大叔,就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師,我怎么可以背叛他老人家呀。

  唐紙并不覺得后悔,臉上,甚至有如釋重負的笑容,想到大叔,他才好奇,他老人家又跑到哪里去了?

  “唐紙。”剛剛出門,側邊便傳來了脆生生的叫聲,轉過頭一看,戴著黑帽的月伊兒從過道的椅子上蹦跳起來,沖上前一把站定在了他的面前,興奮得手舞足蹈地說道:“唐紙你真是太厲害了!呀,真是沒想到啊,你怎么能夠這么厲害呢!現在大家都在說你的名字呀!好帥的好酷的!”

  月伊兒的一頓彩虹屁讓唐紙也不禁飄飄然,打量了一眼側方顯然將她護送過來的兩位鎮安司司員,又才看著她白皙的臉頰跟著樂呵呵地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撓頭道:“什么呀,沒有的…”

  “怎么樣?皇學院給你的好處你要沒要?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是皇學院的一員了?那我可以經常來找你玩嗎?嘻嘻嘻!”她把手背到身后,小黑靴子的腳尖踮在地面,旋轉著興奮且可愛的圓圈,被帽檐壓下來的黑色劉海,風中柳枝般蹦蹦跳跳。

  瞧見她這興奮的模樣,唐紙不忍心告訴她事實,但左思右想覺得沒有隱瞞的必要,所以還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其實自己拒絕了如此好意。

  “啊?為什么啊?”小姑娘臉上的興奮頓時變成了滿滿的不理解。

  “因為…”唐紙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解釋,“因為,人各有志吧,我覺得,或許現在的樣子,才是最好的選擇。”

  小姑娘的臉上一股落寞,不開心地低下了腦袋,好片刻后才重新仰起腦袋,說道:“行吧,我也尊重你的選擇。”

  唐紙沒太能反應過來這句話里的邏輯,說得貌似是這個小女孩拋給自己的選擇權一樣,跟著才反應過來對方為什么會在這里,“對了,你怎么在這里呀?我還在想你是不是回家了。”

  唐紙面色一凜,鄭重道:“對了,你家里的情況既然是這樣,你需不需要我幫助,太子殿下他們就在這里,需不需要我幫你向他們說明你的情況,說不定可以救你。”

  兩位守衛在此的鎮安司司員紛紛一愣,愕然地盯著唐紙,不相信自己們聽到的東西。

  “救我?”月伊兒怔了怔,看著少年眼中的茫然好奇,這才噗嗤一笑,道:“忘記給你做更詳細地自我介紹了,我叫月伊兒,屋子里的太子殿下,是我哥哥,他就是我家人…”

  哥…哥哥?!

  仿若五雷轟頂,簡單的兩個字,話音輕柔,卻震耳欲聾。

  叫太子哥哥的人,能是什么身份?

  當今圣上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而那位女兒因為身體原因,極少在公眾面前拋頭露面,許多在皇宮外舉辦的盛典也都會缺席,以致于王朝里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她的模樣,上一次現身還是四年前的圣上誕辰,那時候的公主殿下出現在電視機前還是一位人見人愛的愛穿連衣裙的小女孩,而后便再銷聲匿跡,掩藏在高高的紅色宮墻之下。

  而此時此刻面前的這位亭亭玉立的女孩兒,便是…王朝里僅有的公主——月公主?!

  她說的家里人不讓她出來,原來不是受到監禁和什么不敢多想的苦難,而是…皇上不讓她出來?!

  “伊兒!還在外面嘰嘰喳喳著什么?還不進來?!”

  李明森威嚴中帶著疼愛的聲音穿透了緊閉的房門,月伊兒這單純可愛的臉頰上才有了幾絲慌亂,對著唐紙慌張地擺了擺手,道:“我哥哥叫我了,唐紙,我后面來找你玩…”

  說完,給他搖手作別,然后泱泱地走進了辦公室內。

  唐紙愣在了原地,不敢想象,太子的聲音能傳出來,豈不是所,自己剛才所說的話,都被太子殿下給聽到了?

  古步平對著兩位皇室子弟欠身之后,便離開了房間。

  唐紙還目瞪口呆地站在門口,沒能回過神來,古步平對著他微笑道:“餓了么?”

  唐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早已經饑腸轆轆。

  “你肯定有不少信息需要消化,但肚子里的東西顯然更需要東西進來被消化,你雖然拒絕了皇學院的邀請,但是皇學院準備的食物,并不介意小英雄的品嘗。”

  唐紙忍不住撓頭笑了笑,以前的他怎么也不會想到,皇學院的副院長,原來這般有趣。

  “你怎么又偷跑出來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兩兄妹,太子的臉色并不好看,冷眼望著自己這位讓他打也不是罵也不是的妹妹,聲音盡可能地冰寒。而月伊兒則我見猶憐地垂著腦袋,不斷地掰弄著手指。

  李明森見到后者臉上楚楚可憐的模樣,佯裝出來的所有怒氣又都只能散盡,長嘆了口氣,話音柔和了幾分道:“父皇很擔心你。”

  月伊兒可憐巴巴地說道:“皇兄,人家知道錯了嘛…”

  太子無奈道:“那下次還偷不偷跑了?”

  “要…”

  “要?!”

  “皇宮里面好無聊啊,為什么父皇和你們就是不準人家出來,我想出來玩嘛…”月伊兒說著,就已經眼淚汪汪。

  李明森哪里見的自己妹妹這般模樣,連忙起身迎到面前,從來都是玩弄女人,對自己兩位弟弟也心懷刀劍太子,唯有面對這位妹妹,才會反被治得毫無招數可言。

  “別哭了別哭了,我騙你的,我給父皇說了,讓你今天出來玩一天,父皇同意了,后面我也會向父皇爭取一下,給你機會出來玩一玩…”

  月伊兒立馬就來了精神,“真的?!”

  “嗯…”李明森笑道。

  “哈哈,皇兄最好啦!”說完,月伊兒便撲入了李明森的懷中。

  “那以后還偷不偷跑了?”

  月伊兒小聲小氣地說道:“看情況…”

  太子無奈一笑,柔和的拍了拍妹妹的腦袋,眼神漸漸飄向了遠方,想到自己那位一直對自己陽奉陰違的二弟,眼睛,深深地瞇了起來,殺氣縱橫。

  二弟,你跟我玩這些把戲,真的以為,本王一點猜不到是你?

  你,是多想要這個皇位,多想要你皇兄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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