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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水井灣的朱老八

  外面的世界已經成了一團亂麻,皇都西南邊二十里的一處偏僻的山林,這里依然鳥語花香,與世無爭,清新依舊。

  一面十多米高的瀑布懸掛,一汪清潭就在下方畫著波紋,水中的幾尾草魚腦袋剛剛探出水面就又因為叮叮當當的打鐵聲而受到驚嚇,迅速地下潛。

  失蹤已久的大叔舒一天,就正在這湖邊打鐵。

  在三天前,柳葉郡一家小型煉藥宗門向巡檢司報案稱丹爐深夜失竊,丹爐側方有他們宗門的三片柳葉圖標,還有一零一的數字標碼,而這口被記錄進入巡檢司卷宗檔案的丹爐,此刻正擺放在大叔的一邊,底下沒有柴火,憑空燃燒著一團依靠神術點燃的紫色火焰,在呼呼燃燒。

  丹爐內里蒸氣蓬勃,大蓬綠色的熱氣正在不斷地從排氣口嗤嗤嗤地噴出,大叔的視線并沒有停留在這口丹爐上,他很清楚煉藥的完成還需要半個月,所以他專心致志地在用一柄灰色的鐵錘,捶打著一柄人手臂一半長短的匕首。

  在他的小腿上,有一圈黑色的皮革緊緊纏繞,上面的槽口已經插滿了這樣一柄柄黑色的匕首。

  不依靠火煉淬火,單純地依靠著手中這柄看似普通,但實際上并非凡物的灰錘敲打,每一次捶打看似普通,實際上錘面都沒有真正接觸到匕首,而是在中間留下了空隙,空隙之間一道道氣紋在揮錘之間形成,在沖擊到匕首上,這柄原本外形粗糙的匕首就以這等違反煉造工藝的方式成形了。

  大叔簡單地折了折,又將其在腳下所踩的石面上劃了劃,沒有用力,一道醒目的破口便在他石面上成形。

  要是此地有別的修行者在場,見到他的鑄鐵方式必定會驚訝得目瞪口呆,因為這是三神十武中的“鑄劍星殿”所獨有的鑄鐵手法,名為“無焰錘煉”,其門派內的諸多神兵都是由此等手法打造,譬如前些年一經拍賣便引發了半個王朝關注的“回鷹花頭槍”,此槍便是配給地階強者的神兵,用的便是這樣的制造方法。

  大叔滿意地伸了個懶腰,將這柄匕首也插入腿上的皮革之中,現在匕首的數量已經達到了十多把。

  他沒有停歇,撿起地面上的一柄廢棄的匕首,又開始捶打,而在地面上,還有七八柄這樣的匕首。

  與大城市截然相反的荒山野嶺中,他邁力的打鐵聲是除了瀑布落浪以外,此地唯一的熱鬧。

  大叔這雙往日里略顯頹廢的眼睛當中,今天只有決然,時不時響起的虛弱咳嗽,也無法削減他身上那股多年不見的銳氣。

  “今天有沒有認識什么新朋友?”

  “沒什么新朋友,那些家伙都太幼稚了,我不想跟他們玩,都這個年紀了,還看什么動畫片啊,我給他們說陸西兒,他們都不知道,簡直沒有共同語言。”

  唐糖憤憤地放下書包,爬到書桌前晃著腿,開始翻開今天的家庭作業,小學二年級數學題配著幼稚的圖畫,一并映入小丫頭的眼簾,一邊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數字,一邊問道:“哥,你說陸西兒是不是很漂亮嘛,是不是現在這些明星里最好看的嘛?”

  唐紙幫唐糖用卷筆刀轉著鉛筆,撓撓頭,老實說,他根本沒聽說過這個人。

  現在的明星實在太多了,唐紙又不是什么電視劇專業戶,實在是喊不出來幾個明星的名字,而且最火的明星都死在了自己手里,這個大秘密還壓在肩上不知該如何收尾,只能祈禱永遠查不到自己身上。

  “唐糖說是就是。”唐紙放下削好的鉛筆,應付道,“行了,別聊天了,你好好寫作業,哥哥去樓下幫阿姨看著面鋪。”

  “嗯,好,哥哥回來幫我帶個泡泡糖。”唐糖翻開作業本,拿起鉛筆開始做數學題,一邊撩開額前的發絲,一邊糯聲糯氣地撒嬌。

  要吃的東西,語氣就要軟一點,年齡不大,但是她深諳此賣萌之道。

  “好。”

  唐紙下樓來到店里,發現姬阿姨不在,桌上給自己留了張紙條,寫著“今天下午花頭菜市場六點打折,手慢無,老娘速戰速回,唐小子看好店鋪”。

  唐紙搖搖頭把紙條收進口袋,自己開始熟練地張羅鋪子。

  每天和姬阿姨朝夕相處,也幾乎每天都在店鋪幫忙,現在的唐紙對于面館的經營事無巨細已經統統了解,獨當一面不成問題,這也是為什么姬大媽敢放心離開的原因。

  不遠處的朱老八牛肉鋪往常都會開到天黑,今天卻六點鐘便收了攤子,卷簾門緊閉,人也沒有再呆在油膩膩的鋪子里看電視,而是不知在什么時候,蹙著眉頭一言不發地到了水井灣幽靜的后山。

  水井灣后山除了灣里的小朋友喜歡過來玩玩之外,大部分時間都人跡罕至,所以基本上都維持著自然的原貌,仿佛一座肉山一樣的朱老八邁著粗壯的腿,氣息均勻地來到了后面這座山丘的山頂。

  站在這里,遠處從四環邊緣聳立起來的雄偉城墻便映入眼簾,這高大到讓人屏息的弧形墻壁就像是一道天塹,遮擋了內里的繁榮風光,守衛著這座王朝心臟的血管和血液。

  即便隔著極遠的距離,也依然能看到有大量的守衛部隊在城墻里里外外游動,警衛之森嚴,即便是沒有犯事的人見到,也都會心驚膽戰。

  凝望著城中的變化,朱老八這張除了冷漠再難見到表情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的不喜和鄭重。

  這樣的表情,在其他人的臉上,往往是珍愛的東西被人所奪走時才會出現。

  而后這些情緒,統統轉化為了一絲憤怒。

  朱老八憤怒地攥緊了他粗肥的手指,攥拳之間,發出和他肥胖形象不符的剛勁脆鳴。

  朱老八離開了山頭,來到了水井灣的大門口,這時候很多住民都已經下班了,從門口路過時也大多不和他打招呼,因為朝夕相處多年,大家早就知道這朱老八不近人情,就算是打招呼,他也不會搭理,所以何必熱臉去貼冷屁股。

  這位牛肉鋪的老板默默地點了根煙叼到嘴里,火星燃燒,他肥肉堆擠的臉龐陷在這朦朧之中,不去看這來來往往的人群,還有廣場上開始聚集準備跳舞的大媽們,始終凝望著姬美人面館。

  姬大媽還沒有回來,很多客人來到店里等候他們的晚飯,在姬大媽的指點下唐紙早已經可以獨立完成煮面的工序,并且味道和姬大媽相差無幾,所以此刻他又是廚師又是服務員,一個人忙前忙后,滿頭大汗。

  朱老八的視線,也便是鎖定在他的臉上。

  忙碌得不能半點分神的少年并未察覺到,一向都懶得看自己一眼更遑論和自己對話的牛肉鋪老板,此刻正在凝視著自己,并且這目光,意義難明。

  水井灣里上百戶人家,都不知道,此刻這位屠夫的異常,對于這個平凡的社區而言,將會是怎樣一場災難。

  “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姬大媽穿著她的碎花裙,還有被撐得幾乎要裂開的過膝襪,開開心心地歸來。

  她的手里拎著一大堆的蔬菜和配料,今天菜市場的牛肉也降價,但是她偏偏沒有買,因為牛肉她一向都只在朱老八的店里單批購入。

  而進入大門見到他一向心馳神往的朱哥哥就靠在還瞎著燈泡的路燈下,默默地抽煙,仿佛是在等待自己,姬珂先是一喜,緊接著臉龐上立馬浮現出兩抹嬌羞。

  “朱哥哥,你今天怎么出來了?是在等我嗎?”

  本來是句打笑的話,卻是沒有想到面色冷峻的朱老八轉過頭,對著她輕輕頷首。

  姬珂連菜都沒有放下,跟著朱老八走向社區廣場角落的池塘。

  姬大媽站在池塘邊,在她的側邊,很少踏出店鋪門的朱老八也如假山豎立,滿是的油膩氣息隨風飄散,遠遠地,住在一二樓的多個家庭就能夠聞到那股豬油的味道。

  整個水井灣一家豬肉鋪都沒有,八叔賣的也是牛肉,唐紙也一直想不明白,這豬油的味道是從何而來。

  朱老八這座肉山一樣的身軀終于動了動,滿臉橫肉的側臉露出了半面風光,而一雙被兩片肉堆積成了刀鋒的小眼,冰冷地注視著后方面館里,忙前忙后的唐紙。

  姬珂忽然感知到了一股不詳的氣息。

  她將手中的菜放到腳邊,身材壯碩的她在唐紙面前是塊移動堡壘,但是在朱老八的面前,卻有幾分小鳥依人,“朱哥哥,你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就直說吧。”

  朱老八將手中還冒著白煙的煙頭丟到面前的池塘,在遠處發呆思春的物業管理人員正好看到,心里一陣腹誹,敢情一直以來水面上的煙頭,都是你給扔的?

  不過他也只敢在心里罵罵咧咧,整個水井灣最不敢惹的,除了姬珂,就是這個屠夫。

  “我每隔幾天就殺牛,每天開鋪子開得晚,關得也早,但是我喜歡這樣的日子,我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我不想改變。”

  朱老八的聲音有些厚重,聲音不是出自喉嚨,而是來自胸腔。

  “但是,現在這樣的日子,可能隨時都會沒有。”

  姬珂這張在她心怡男子面前一向諂媚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鄭重和她從未想過會出現在二人之間的對立之色,她抬起頭望著朱老八的肉臉,問道:“你在說什么?”

  朱老八索性挑明話頭,“這個孩子是個炸彈,最近發生的許多事情都和他有關。”

  姬珂眉頭陡然一挑,道:“只是巧合。”

  “這個世界上哪來這么多巧合?就算其中部分正是巧合,某些事情你也瞞不過我。你撒謊能騙過別人,但是騙不了我。”朱老八依然面色冷峻,姬珂明白,這抹冷峻,可以讓這個世界上多少人顫栗,“那人類宗主的兒子,死和他脫不了干系。”

  姬大媽前幾分鐘還興高采烈的臉上,此刻盡是冷峻。

  “姬珂,不管一切是不是他愿意,這個小子都可能給我帶來災難…我之所以來到這里,就是因為,我不想碰到災難。”

  姬珂深吸口氣,看著他,從他的眼神之中她能夠判斷出來這個屠夫想要做什么,整個身軀頓時變得如同冰雕一樣的冰冷,道:“他是陳連環的外甥,也算是我的孩子。”

  朱老八冷漠地搖頭,“他不是你的孩子。”

  姬珂聲音更冷,兩只手緊緊地攥緊,“朱老八,你不可以動他!”

  朱老八冷漠地掃了姬珂一眼,緩聲道:“從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有種不詳的預感,你不怕受到牽連,我怕,我必須動他。”

  姬珂冷聲逼問道:“他不會給我們帶來災難,他只是單純的孩子。他每天都幫我給你送面,幫我在你這里買肉,你看著他都幾個月時間了,你怎么狠心?!”

  朱老八摸出一塊臟得發黃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油,神情越發地冷漠,道:“狠?對不起,我是妖。

  我要的是寧靜,不管他是有心還是無心,他在破壞這一切。我本來沒必要告訴你,我還是說了,這對你已經是最大的尊重。”

  姬珂輕吸口氣,眼中有些微微淚目,“尊重?”

  朱老八漠如鐵塔,不為所動。

  她偷偷擦掉淚水,沉聲道:“朱哥哥,我說了,跟他沒關系。”

  朱老八冷笑道:“他死不死,跟你才沒關系。”

  姬珂的臉上一股青色的妖氣開始游走,蛤蟆的皮膚在她的表面潔白的肌膚下浮現,壓低著喉嚨咆哮道:“跟我有關系!他也是我孩子,還有,你不要忘了,他還是舒一天的學生!”

  朱老八一臉冰冷,道:“他不在。”

  簡單明了的三個字,最為殘酷,說完,他轉身走向自己的店鋪。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跟她解釋這么多,前來解釋都已經不符合自己做事的風格,換做以前的自己,根本不會啰嗦半句。

  “朱老八!”姬珂一聲厲喝。

  這位身材壯碩的屠夫沒有停下腳步。

  姬珂的雙眼之中也出現了多年未曾再有過的慌亂,他們兩人之間,很多信息她都無法確定,但是有那么一件事情她無比確定,那就是沒有舒一天,自己攔不住他,阻止不了他做任何事情。

  姬珂的眼中浮現了憤怒的熱淚,冷聲道:“我喜歡你這么多年!你怎么能做這種事情?!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

  朱老八的腳步忽然站定,這張胖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觸動,他垂在兩側若菜蟲肥碩的手指,也輕輕地顫動了兩下。

  他冰冷地拋下了一句撞穿五百年時空,更是撞穿了三人情長的話:

  “自從高小姐死后,我再也沒有喜歡過任何人。”

  說完,他來開卷簾門,鉆回到自己黑暗且油膩的屋子。

  門簾落下,一聲轟鳴,響徹人心。

  PS:我快瞎了,去看了醫生,給了眼藥水,原本是干眼癥,結果滴了藥水后今天看這個世界都變得模糊了,整個人也都不舒服了,看屏幕幾分鐘整個眼睛就不行了…這個月加更是沒可能了,畢竟狗命要緊,我盡量做到不斷更吧,謝謝各位了。鞠躬</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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