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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少年赤誠的心

  一個穿著粉紅色拖鞋,一深爛正裝,胡須拉碴的大叔,帶著一對身穿窮酸的兄妹走在街上是什么一副景象?

  “小妹妹,這個人是不是威脅了你們倆?不要怕,如果需要幫助的話,我們可以幫你們脫逃,現在就可以呼叫巡檢司。”

  當有幾個大漢互相打量了許久,大步流星走上來將他們三人團團圍在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說了這樣一段話后,大叔終于意識到自己三人走在一起,自己的確很像是拐賣人口的。

  可是問題的根源并不是為什么他們三人走在一起會那么奇怪,而是這兩兄妹,干嘛屁顛屁顛地跟在自己后面。

  “你們干嘛老跟著我?!”走了一個街區后,大叔轉過頭,怒氣騰騰地說道。

  “大叔,我們也要回水井灣…我們同路。”唐糖怯聲怯氣地說道。

  小蘿莉這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還有唐紙這位單純質樸的少年天真無邪的模樣,讓這位中年大叔的臉色難以控制地緩和了幾分,本來想要接著扮演兇神惡煞模樣的自己,一番沉默之后,最終只能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轉頭看到身邊是個快餐店,年輕的店老板手撐著腦袋,正坐在門口百無聊賴地發呆。大叔打量了兩兄妹一眼,這灰頭土臉但是又滿臉單純的兄妹的確太容易讓人心軟了,道:“餓不餓?”

  唐紙連忙道:“大叔你餓?我們請你吃飯感謝你。”

  大叔愣了愣,眼神變得越發地溫柔,這個世界上最打動人莫過于單純善良,搖搖頭,故意沒好氣地說道:“自己都養不活還請我吃飯?”

  大叔撇撇嘴,對著兩兄妹招了招手,帶著他們走進了飯店,“來吧,我請你們。”

  唐紙剛想拒絕,畢竟才救了自己們的命,虧欠人家,現在怎么可以接受人家的恩惠,唐糖則抬頭看著哥哥,等著哥哥決定,然而還沒有回應,大叔一個問題便讓兩兄妹欣喜若狂地跟了進去。

  “你還想不想學?”

  沒有賓語,但是賓語自在人心。

  唐紙的雙眼,頓時明亮如星。

  “老板,一分魚香肉絲,一份水煮肉片,一份熗炒土豆絲。”挑選了一個靠門的位置,大叔隨意點了幾個菜后,便翹著一條腿,打量著面前的兄妹。

  現在一點過,剛好過飯點,店里面只有他們一桌客人。腦袋上的電風扇嗚嗚嗚地轉,把幾人的發絲吹得蕩漾如波。

  唐紙舔了舔嘴唇,看著這位邋遢的大叔道:“大叔,你是不是住在我們樓上那位大叔?”

  大叔叼起牙簽剔牙,齜牙咧嘴道:“是不是又怎樣?”

  “那個,姬阿姨給我們說,我們樓上住的那個人是神術師,我想應該就是您吧?”

  大叔看了一眼唐紙,這少年眼睛里和剛才一樣,閃爍著希冀的目光,這種光芒很打動人,就像是置身在黑暗中的人,穿越莽莽夜色之后終于得見的第一縷光芒。

  大叔微微垂下雙眼,沒有回答。

  在唐紙看來,這就是默認。

  岳峰鄉里一個神術師都沒有,皇都也不是神術師滿地走,水井灣他們樓上的住客里,還能有幾個神術師?

  “大叔,您還是術器師?我聽姬阿姨說的時候,說的是您是術器師,沒想到你同時還是神術師。”肯定了回答之后,唐紙開心地說著,眼睛里滿是崇拜的光彩。

  大叔不禁笑了笑,緩聲道:“小子,術器師也好,神術師也好,其實兩者沒有你說得那么分明,本質上都是施展神術,只是一個是將力量寄存在媒介中不用,等待機會在臨時釋放而已。”

  “媒介?媒介是什么意思。”唐糖對于這個生詞很是好奇,偏著腦袋,散發著嫩粉色光彩的耳廓隨著偏頭而從披散開的發絲間調皮地露了出來。

  大叔溫柔地看了一眼可愛的唐糖,緩聲道:“就是…”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筷子筒,“裝東西的容器,就像這個玩意兒。”

  “容器?玩意兒?”唐糖偏了偏腦袋,又出現了兩個生詞。

  大叔尷尬,轉頭看著唐紙,“…我不是編詞典的,快開學了,送你妹妹去多讀點書。”

  “會的。”唐紙點點頭,順勢摸了摸妹妹的腦袋,示意她不要打岔。對于唐糖這個家伙的這些方面,唐紙也一向無奈,小丫頭記性很好,從電視上學了很多亂七八糟的詞和話學得飛快,反而一些應該更常用的詞偏偏是記不住。

  “你們才來水井灣,我就注意到你們了。”大叔手交叉疊在油膩膩的桌面,絲毫沒有在意這些細節,看著唐紙緩聲說道,“我也知道,你為什么這么想學神術。”

  唐紙微微動容,注視著大叔,等待他說完。

  尊神國教的主教能夠看出來自己的身體的問題,這位大叔也能看出來,那么豈不是說,這位大叔也有著不亞于那位主教大人的修為?

  想到這點,唐紙眼中的火焰燃燒得更為旺盛。

  除了治病以外,除了想要變得更強大以外,哪位年輕人又會不想成為一位神術師或者戰師呢?神術師和戰師意味著強大,意味著身份,意味著他或許可以帶著妹妹,有機會過上更好的生活,這就是唐紙也會有成為神術師念想的原因,很簡單,沒什么丟人的。

  “其實你想學,我未嘗不可以教你。”唐紙激動得快要從位置上跳起來的瞬間,大叔的手掌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中年老男人的手掌除了粗糙還有一股久熏出來的煙味,但是點毛病這在唐紙看來微不足道。

  “別急著激動,你必須明白,很多東西不是愿意學和愿意交,就可以學成的,尤其是神術這種東西。”大叔手收回交叉在胸前,“你知道全王朝,有多少位神術師么?”

  唐紙誠實地搖搖頭。

  “據尊神國教去年的統計,數目是二十萬左右,而其中處于最低階段——黃階的,更是占了一半的數目。這個數據可靠性是多少,我也不知道,但是還是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然后,你知道漢唐王朝有多少人么?”

  “一萬!”唐糖脆生生地喊道。

  “…”

  “…唐糖別打岔。”唐紙又揉了揉小家伙的腦袋,額前的漂亮的齊劉海風中的流蘇般飄舞,唐糖委屈地鼓起腮幫,雖然剛剛才聽到了一個二十萬,但是現在對數字還有萬這個單位完全沒有概念的她,一萬已經是能設想的最大的數字了。

  “大叔這個我知道,我初中是念完了的,人口是十八億。”

  “沒錯,十八億,十八億人里面只有二十萬神術師,然后,這個比例是多少?”大叔俯瞰著這位年輕小子,“這個比例,低到嚇人。”

  “我在水井灣呆了有些年頭,我沒有碰見過任何一個有神術天賦的人,你憑什么覺得,你有?”

  唐紙抿緊了嘴唇,雖然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一定就有學習神術的天賦,但是求醫無門的他早已經設想過了各種可能,學習神術已經是其中一種治療方法,此刻聽到大叔這不帶感情的分析之后,他對這種方案也都感到了濃郁的質疑。

  老板陸續端著一盤盤炒好的菜放到他們面前,唐紙抿緊嘴唇,給大叔和唐糖一人盛了一碗飯,放到了兩人的面前,這才給自己添了飯,瞧見大叔沒有動筷子,他也垂著手沒有去夾菜。掛壁式的電風扇呼呼旋轉,氣氛卻沒有隨著空氣流動,有些凝固,他的眼神也有些漂浮,雖然做的是充滿了煙火氣的事情,但是眼神很明顯在告訴大叔,他在思考的,是那絲毫沒有煙火氣的神通大道。

  唐紙抬起頭看著始終注視著自己的大叔,道:“大叔,那您覺得我有么?”

  大叔凝望著唐紙的臉龐,從唐紙的神情就看得出來,他其實錯過了很多事情。按照大叔原本的性格秉性,根本不會再就這個話題啰嗦下去,但不知道為什么,他卻很想對面前的少年好好解釋一番,沉默了片刻后說道:

  “你是鄉鎮的孩子,但事實上,無論是鄉鎮還是城市,在就每個人的修行潛質開發的政策都是一樣的。在每個州,嚴格說起來每一個城市都有很多的宗門,這些宗門有一些是隸屬于王朝直屬,有一些是私人創辦但得到了王朝宗派部門的審批,總之都符合王朝的律法開設,這些宗門每年都會對年齡五到十歲的孩子進行一次檢查,那次檢查被稱之為‘神視’。”

  “有兩種修行者,一種是戰師,最近來到皇城那位少年天才林劍云就是戰師,以戰氣作為戰斗源泉,以身體作為戰斗武器。還有一類就是神術師,以昊氣作為戰斗源泉。昊氣和戰氣兩者都位于丹田,也是能否成為一名修行者,最主要的便是看,有沒有生成昊氣或者戰氣的可能。”

  大叔抓起筷子開始大快朵頤,示意兩人拿起筷子吃飯,但是唐紙安靜地聽著,沒有動筷子的意思,唐糖雖然有些時候頑皮,但是見哥哥沒有吃,她也乖乖做著沒有動彈。

  “先吃,一邊吃一邊聊,我又不會跑了。”聽到大叔這樣說,唐紙才木訥地拿起筷子,給唐糖夾了菜后,自己也漫不經心地扒拉起飯,注意力全在坐在對面的大叔身上,唐糖這才開始開心地吃起了飯,對于大叔所說的她聽不懂的內容,沒有半點興趣。

  “而開啟修煉一途,就是要凝練昊氣和戰氣,而要凝練這兩者,就需要首先能在丹田凝出內丹,當然,內丹也分為神丹或者武丹,分別對應昊氣和戰氣。之所以說是丹丸,因為意識內觀,看起來像是兩顆藥丸。而凝練這兩者的年齡,就是五到十歲。五到十歲花五千塊錢,到宗門每年都會開放出來的測試點,報道,然后購買‘啟神藥’服用,幫助內丹凝現,只要凝結出來,就能夠進入宗門,開啟修行者的通天大道。時間的話,一般是在六月中旬,高考開展后面五天。”

  大叔平靜地問道:“你五歲到十歲的時候,你的父親母親,難道沒有帶你去測試過?”

  五到十歲的時候進行凝丹測試,這是常識,是每一個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鳳成龍的家長,都愿意去履行的常識,就如同基本上的家長,在孩子到了年齡后都會送孩子上學一樣。至于收費問題,這也是必要,就如同接受教育參加考試都需要報名費一樣,凝丹測試本來就是大型活動,就需要花費人力物力財力,啟神藥本身也價值不菲,五千塊錢已經是低到了極致,在幾十年前,政策改變前,費用高達兩萬。

  這是常識,但是唐糖和唐紙,都沒有這個常識。

  “五千塊錢對于農村家庭不少,但是也不多,很多農戶還是愿意為了孩子進行這樣的嘗試,但是你剛才的字里行間,還有你對這件事表達出來的向往和單純,我知道,你沒有做過這樣的測試,沒有嘗試過凝結內丹。”

  唐紙眼神有一絲的落寞,他對著大叔點了點頭,事實上,他都不知道有這件事情。

  大叔閉著眼眸頷首,道:“我能理解,這個錢,的確還是有一些家長不舍得。”

  唐紙眼神堅定,不卑不亢地糾正道:“我沒有測試過,但不是因為我爸媽舍不得,而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染上了重病,家里想治好我,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把中學念完已經是家里能做到的極限,讀高一的錢,都是舅舅寄回來的。”唐紙沒有哭,但是眼睛里已經有了淺淺的淚花,不是心疼自己生長的環境艱苦,而是心疼他愿意為自己放棄一切的爸爸媽媽。

  家里最窮的時候,家里就連任何一個面值的錢都摸不出來。唐紙清楚記得那年,那是七歲,不是姑姑家送來的大米,他們一家都可能餓死在寒冬里,后來舅舅返鄉送來一些錢,他們家才度過了最難的難關。

  那個時候所有的錢都花來診治自己的靈死病,又怎么可能有錢,去用來進行這遙遠到了極點的“神視”?

  “我的爸爸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唐紙噙著眼淚,捍衛著心里最脆弱的那片土地。

  唐糖抬起頭,看著大叔認認真真地說道:“嗯!我們的爸爸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媽媽。”

  大叔動容,微微埋下了腦袋,臟亂的長劉海,擋住了他的雙眼,看不到此刻的神情。

  唐紙和大叔都沒有吃多少,唐糖還在細吞慢咽,唐紙讓唐糖慢慢吃,他則和大叔一起來到了店門口的路邊上。

  大叔一副痞態,又開始吞云吐霧。

  唐紙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臉上依然單純,道:

  “大叔,當年很多神術師和戰師都死在了靈死病手里,就連強大的天階下品的神術師趙松云都不例外,我的父母肯定知道這條路走不通,所以才在當時也沒嘗試過這條路來拯救我,我猜得到,一定是這樣。我可能是世界上最后的靈死病患者了,但是現在我想試試,這是我能想到的為數不多拯救我的辦法。”

  大叔手叉在腰上,煙霧裊繞之間,滄桑臉龐更顯魅力,他沒有立馬回應,只是眼神卻有些迷離,似乎是聚焦在唐紙的護腕上面。護腕有些不符合少年英氣的黑色,所掩蓋的,是一朵王朝人當年聞風喪膽的黑色牡丹花。

  “大叔,我和唐糖在來皇城的時候,在蟒車上碰到過一位紅衣主教,他是神術師,他說過有什么忙,可以去找他,我雖然年紀還小,但是我知道,他那是客套話,那樣的大人物,和我是一天一地。我知道,我跟他有很大的距離,所以我沒有天真地去奢望他可以教我,而且要是他可以或者他愿意救我,當時他就會幫忙了。關于這條路,任何結局我都能接受,我其實也沒有在這條路上抱太大的奢望。”

  聽到蟒車還有紅衣主教的事情,大叔的眉頭微微挑了挑,因為他完全不知道唐紙居然還有這樣一出經歷,不過現在并不是討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唐紙自顧自闡述的內容緊接著拋到他的耳邊。

  “但是,我之所以會請求您,是因為我覺的您或許愿意教我,就像,您原意救我和唐糖一樣。大叔,我知道的,您是特意來救我唐糖的,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是我知道,事情沒有那么巧,我們出現在那家診所,您也跟著出現,當然,也可能是我自作多情。”

  唐紙撓撓頭,有些難為情地說道。

  大叔一愣,略微訝然地看著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對他的推斷不置可否。

  “人人都說神術師無所不能,成為神術師就有希望成為天神,天神是不會死的。我不想成為天神,我也沒想過不會死,我只想盡可能多活幾天,我想,多陪陪唐糖。爸爸媽媽都過世了,我是這個小丫頭最后的親人,我不想她,孤零零地長大。”唐紙微笑地看著屋中還在小口吃著米飯的小女孩,眼中的寵愛,足夠融化這世界上最寒冷的堅冰。

  唐糖則還在小口小口地吃著飯,下館子的次數屈指可數,好不好吃是一回事,機會珍貴又是另一回事,所以小丫頭吃得很是珍惜,掉到地上的一根肉絲,都很是不舍地看了好幾秒。

  “大叔,我理解您做的任何決定,關于如何救我,如何自救,爸爸媽媽還有我自己都做出過很多努力,這條路我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和決心,所以您拒絕我,我其實也不會太失望,我會接著尋找治療的方法的,您直接給我答案吧,我都經受的住。”

  唐紙把自己想說的話全部說完,

  大叔手環在胸前,最終搖了搖頭,看著唐紙滿面春風地露出少年單純而善良的微笑,大叔忽然道:“我給你一個機會。”

  “別急著高興。”大叔又拍了拍欣喜若狂的唐紙的肩膀,看著正是午休時刻,從而行人稀稀兩兩的街道,留著拉碴胡須的頷角上挑,指向對面街道上的店鋪,“對面的店里,有人極度危險,你給我指出來是誰,我就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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