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出生，所面對的每個選擇，都是一場賭博。
有人輸多贏少，有人全程通殺。這便有了區別，有人成了失敗者，有人成了人生贏家。
迄今為止，王富貴的人生巔峰…不，他的人生沒有巔峰，一直是低谷，低谷，斷崖式下跌的低谷。
就連人生四大喜的洞房花燭夜，王富貴那時也不過才跟王翠花相親認識半個月而已。別說感情了，朋友都談不上。
王富貴有時回過頭看他度過的這些年，除了少不知事的那段快樂時光，也就只有自己兒子誕生的那一天，他露出過初為人父的笑容。
但緊隨著那個笑容的，就是對自己養家糊口無能的憤恨。
王翠花好久沒見過丈夫笑了，這里是指發自內心的笑。那種勉強扯起嘴角的苦笑，不算。
可在今天晚上，夫妻倆關上“興遠蔬果鳳城路店”的卷簾門后，拿著紙筆，對著手機支付寶、微信以及收銀機抽屜里的現金一一核算時，王富貴笑了。
笑得就像一個孩子。
一個第一次考滿分的孩子。
“…今天開業一天，支付寶還有微信相加，毛利潤就有一萬了，還有現金沒算，哈哈…”
王富貴傻笑著，王翠花又習慣性舉起巴掌，但落下時卻是一點力道也無的從王富貴的頭發掠過，自己也傻兮兮笑了起來。
“村頭那算命先生早就跟我說，我注定就是大富大貴的命！這一天一萬，一個月下來就是三十萬，一個半月就回本了，以后凈賺了啊！”
王翠花思維很簡單，越想越美。
王富貴好歹開了五次店了，雖然沒一次成功，但這開店的門道還是懂一些的。
“翠花，不是這么算了。今天咱第一次開業，顧客圖個好奇新鮮，所以人多，等穩定下來有今天一半客流量都算可以的了。而且咱們店每天都要進貨，有大筆錢支出，你只算毛利潤沒用的。”
“老娘高興怎么了？就你聰明！就你懂！當我傻子一樣，不知道這是毛利潤嗎？”
王翠花虎軀一震，王富貴當即就沒了聲音。
“快，給我拍下來，發朋友圈。”
“我就看不慣我三弟還有四妹那副嘴臉，什么我天生窮命？我今兒就讓他們看看，我一天就凈賺兩萬，而他們一年，都攢不下這么多！”
王翠花把自己手機遞給王富貴，王富貴欲言又止，開始幫忙拍照發朋友圈，可在點擊發送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的強調。
“是毛利潤！是一萬！翠花你剛剛搞錯了…”
“啪！”
一聲脆響，王翠花的手與王富貴的后腦勺進行了親密接觸。
“讓你發就發，哪那么多屁話？！我就要說今天凈賺兩萬，怎么滴，你有意見？”
王富貴嘿嘿一笑，徹底老實了，將朋友圈發送出去。
白天時候，王富貴是兼收銀員的店長，王翠花是打雜的。
在客人面前，王翠花對王富貴都一直表現得很尊敬。本來王富貴還以為婆娘今天吃錯藥轉性了，心里發毛的直犯嘀咕。可這會挨了個大巴掌，王富貴的心反而安定下來。
惡婆娘還是那個惡婆娘，沒換！
這世間之事，為何越傳越離譜，就是因為有王翠花這種眼皮都不眨，就能將事實夸大一倍的人存在。
而且這種人，不在少數。
王翠花這邊說一天凈賺三萬（應該是三萬吧？），那邊有人看到朋友圈跟朋友吹牛比時，一天凈賺五萬。
然后這朋友一聽，啥，一天凈賺十萬？！
這蔬菜和水果，是金子做的嗎？！
金子做的也沒這么貴啊！
好吧，以上純屬夸張。
反正孟川半夜三更在樂宣鎮的“有家燒烤店”和林伊、孟小妹、李長華一起擼串時，聽到的是一天凈賺四萬。
聽那地名，貌似說的就是二十個店長中，最有魄力的，一口氣拿出四十萬提出要最好店面位置的那個王富貴。
該項目負責人林伊一聽這數字，就知道是在扯淡。
“王富貴昨天開業，毛利潤一萬二，今天上午統計數據就發過來了。”
林伊對另外就快驚呆了的三人解釋道。
“我日他個仙人板板的，嚇我一跳，一天凈賺四萬，那我這鎮長當了還有啥意思？”
李長華連忙拍拍胸口，安慰自己受傷的小心臟。
“對了，華哥，我聽說你明年要調任到禹北省了？”
“李小四說的吧？哎，沒辦法，我姐遠嫁魔都，我爸媽就我一個兒子。這不，二老思子心切，想讓我主動打報告調回燕京。可我又想做點實事，就申請跑靠近燕京的禹北山區，做正鎮長扶貧去。”
“你在蘇省伯母都擔心你受苦，現在居然跑山溝溝里面去，伯母那不得氣死？”孟川有點為李長華他媽感到憂傷。
“這話說的，我可已經盡量滿足他們二老要求了，但我也不能完全丟了我的抱負吧？”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李長華對酒當歌，對月長嘆。
一旁負責親自接待四人的陳小二，聽了個大概經過，好好的繁華大都市不回要鉆窮山溝，他怎么想怎么覺得，他們副鎮長這腦袋可能出了一些問題。
四人繼續愉快的擼串，不停的從這個話題跳到另一個話題。
而就如他們鄰桌人不知內情的吹噓一般，很多人得知某蔬果店開業當天凈賺四萬的消息，都在那…
窩草，這世上竟有如此賺錢之事？！
然后就很多人好奇的或不愿意相信的，就近跑去自家附近的興遠蔬果實體店一探究竟。
結果放眼一看，所有蔬果都是興遠牌，價格還比菜市場和其他蔬果銷售點里面賣得便宜。
“這尼瑪，供不應求的貨物，換我來賣，我也賺錢啊！”
簡單一句話，其實就道盡了當前興遠蔬果店的賺錢核心本質。
本就是被追捧的商品，品質不降，價格卻比別家低。這要是都不賺錢，那商家真的是可以自絕以謝天下了。
王翠花的三個兄弟姐妹也都應邀前來捧場。
老大很是替二妹和二妹夫開心，看這人來人往排長隊的架勢，二妹家這次百分之九十的是能翻身了。
“哥，等這第一批穩定下來，第二批泰市以外的店主名額就會放出來了。我讓富貴找他那表弟妹打聽打聽，若是能拉你也參與店主資格競標，咱兄妹倆就一起開店賺錢！”
“這感情好！等你好消息。”
老大聞言頗為振奮，畢竟如此幾乎天上掉錢的事，誰不希望落到自己頭上。
老三和老四看著大哥二姐在那愉快交談，看著二姐夫在那不停的收錢打包，心里滿不是滋味。
“門面80平還在市中心，裝修這么好，聽說這興遠公司的蔬果批發價也比別家高兩三倍。別看顧客這么多，還不知道哪天能回本呢，說不定都回不了。”
兩人身上彌漫著一股酸味。
可這酸溜溜的話說出來，不說別人了，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信。
從第一次做生意失敗，就一直被小舅子和小姑子冷嘲熱諷的王富貴，這次終于挺起了腰板。當場站到兩人正面，掃了兩人一眼。
那眼神中，飽含著不屑、你真無知、你們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等諸多復雜潛臺詞。
然后在兩人即將發作的下一刻，王富貴理都不理兩人，就轉身洋溢著真摯笑容的熱情招待顧客。
“不就是有個好親戚嘛，嘚瑟什么？”
“這種店傻子都能開！我要是也有個孟川這樣的表弟，我也能一天賺兩萬！”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話間還是充斥著對王富貴的深深鄙視。
然而，對于兩人所言，王富貴卻只是咧嘴一笑。
不要問他為什摸！
孟川是他表弟！
他嚼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