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憋屈心理,可想而知。
奎叔敢和老爸叫板,是因為他干活賺錢什么的不行,生孩子養孩子能力倒是一流。
計劃生育抓這么嚴,他情愿東躲西藏,被扒房刨屋,也要堅持多子多福。奎叔一共生了四個兒子,三個女兒,最小的一個才剛會走路,整天拖著鼻涕跟在她小姐姐后面撿石英。奎叔給他七八歲女兒的任務,是每天必須撿滿一大筐籃的石英火石,否則飯都沒得吃。
他成年的子女,也沒把他老爹的光榮傳統丟去,而且還有發揚光大的趨勢。奎叔跟他小孫子學了幾句,整天念念叨叨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我聽媽媽講完,看看已明顯蒼老的爸爸,一股酸酸的感覺彌漫心頭,但更多的則是突然莫名就有了一種使命感。這使命感還見風就長似的,忽忽的就讓我極度膨脹了責任心。
“爸、媽,你們放心,我這就去和萱萱說,我也該有個孩子了。她敢不聽我的,我就讓她難看”我向父母保證,然后轉身大步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小白啊,爸爸不是光想抱孫子,爸爸是想看著你的家庭完整啊”爸爸在后面辯解道。
“別太急了,好好說”媽媽則這樣叮囑。
嚴若萱破天荒地沒有在打電話,而是斜倚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電視。
“萱萱,我和你說一件事。”我努力放平語調。
“是不是又想要孩子了?”嚴若萱未卜先知的難力讓我大吃一驚。她轉過頭來,雙手抱在胸前,眼睛里滿是鄙夷。
“我?”被她一語說破,我倒是語塞了。
“我就知道,你們鄉下人啊,愚昧無知,天天就知道沒事生孩子玩。本來還以為你爸爸好歹做過那么多年的村長,沒想到也是個鄉巴…”
“閉嘴”,我怒不可遏,舉起手就要給她一巴掌,但是最終忍住了,沒有打下去。
人的變化是如此之快,這結婚還不到一年,以前溫文爾雅的美麗大學生怎么就像個變臉潑婦似的,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嚴若萱見我揚起了手,先是嚇了一跳,在沙發上直往后縮。爾后見我的巴掌停在空中不動,她反倒站了起來,盯著我的眼睛,手指著大叫“你打啊,你打啊,老娘和你拼了。”
我還沒說話,她就沖沖了過來,伸手往我的臉上抓去。瞬間我就感覺臉上幾條長長的劇痛,她長長的指甲就像耙地一樣,從我的臉上華麗麗地犁過。
我一把推開她,往臉上一抹,手心熱乎乎的一片。
“你們干什么?”爸爸媽媽推門進來,錯愕地看著我們。
嚴若萱一見我父母見來了,嘴一撇就往沙發上一趴,大哭了起來,“你們都欺負我,明天我就回家。”
媽媽趕緊就過去勸她,“孩子這就是你的家啊。”
爸爸看見我血肉模糊的臉,連連咂嘴。他心疼得要命卻又沒法說什么,嘆了一口氣,只能叫我快去村醫務室看一下。
在醫務室把臉簡單處理下后,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田間的小路上獨自兜起了圈。
昨天還是兩情相悅,今日就如不共戴天,這太突然了,怎么會這樣?
我輕輕摩娑著我的臉,上面粘滿了紗包,已腫脹地老高,還火燒般的疼。我一向引以為傲的光潔臉蛋,從此以后就要多幾個疤痕了。我心下黯然,轉了一圈又是一圈。
“娶老婆是為了過日子的,知冷知熱是最好。長得好看就是一開始的熱乎勁,后來大家比得就是誰的日子過得紅火了。”我腦中回想著媽媽的話,反思這一年的婚后日子。
有些錯誤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我現在承認,夫妻知冷知熱才是最好。
細想下,婚前不說,婚后嚴若萱基本上就沒過問過我什么。不管我在外面玩得多晚,不管我在外面幾天,回來后嚴若萱從來沒有過抱怨。
我喝得酩酊大醉時,嚴若萱也沒有表現出討厭,難得的就是勸我以后少喝一點。
哪個已婚男人不渴望自由?剛開始,我確實挺高興的,心道娶了個知書達理的老婆。城里人,果然不像玩伴小雨、阿慶他們的老婆,一天到晚除了灰頭土臉就會嘮里嘮叨。
而今我倒是不以為美,反過來挺羨慕他們的了。所謂愛之深,責之切。你在對方心里有多重,對方就對你有多羈絆。愛的另一面從來不是恨,而是漠不關心。
我在嚴若萱的心中到底占了多大的份量?她有沒有真正地把我當作丈夫?
回想起來,我們之間好象除了夫妻生活之外,連個交流都是最基本的。若不是同一屋檐下生存,我們可能也就見面點個頭而已。
過去她是什么樣子,我不能干涉,好像也無權知道。現在她想什么,我有義務明曉,卻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而她對我,自始至終似乎都抱著得過且過、相安無事的無所謂態度。
我越想,心里越難受,越想,心里越悲哀。結婚都快一年了,昨日似乎還如膠似漆,今日才猛然發覺,彼此不過個認識的陌路人。
月亮西懶,冷露濕發。夜很深很深了,我才慢慢地向家踱去。進了院子,父母的房間還亮著燈,我的房間一片黑暗。
次日天還沒有完全亮好,我就騎車出門了。我沒有去上班,而是跑到東單湖邊,坐在南堤上,看著搖動的蘆葦,看著追逐的水鳥,以及更北面分外清晰的羽山,看了整整一天。
我出門是不想讓父母擔心,我坐在湖邊是不想滿臉嚴若萱的杰作,被同事笑話,讓夫妻關系更為緊張。誰不希望夫妻和睦,家庭美滿呢?
傍晚時分,成群結隊的中學生騎著自行車從我身后經過,他們放學了,我也該回家了。
當我饑腸轆轆地剛進家門,媽媽就告訴我說,萱萱回娘家了,她們怎么攔也攔不住。媽媽讓我明天去岳父家,說幾句好話把媳婦接回來。我聽了未置可否,先去廚房找些吃的。
接下來的兩天,我不管父母的催促,硬著心腸沒有去接嚴若萱。而嚴若萱也沉得住氣,一直沒有給我打電話。
第三天,我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