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借了三千元錢幫我安了個電話,我說浪費錢也用不上的。媽媽說已經安了,再說這樣聯系也方便。我還有什么人好聯系嗎?到了那邊可以用電話和小童聯系嗎?為了不讓媽媽猜疑,我不再多說什么,只是苦了媽媽,又給她增加了幾千元的債務。
一天當媽媽在外面洗衣服,我和小童和衣睡在床上,互相對望的時候,小童突然問我:“媽媽,死到底是什么?疼不疼?”
我大吃一驚,“小童你說什么?”
“我想爸爸了,小苗說人死了后,就可以見到想見的人,我想見爸爸。”小童一邊說一邊在流淚。
我的后背突然一冷。我本以為小童夠堅強,可是我沒想到我卻沒有那么堅強。我不怕死,但我怕小童會死去。
我忙想了下,然后對小童說,“你要長大后死了,才可以見到爸爸的,小孩子死了,是誰也見不到的。”
接下來的幾天,我不由自主地在害怕:如果我真的走了,小童會怎么樣?他會不會思念我和他爸爸,思念地太厲害而跟著我們一起離去呢?
他會的,他一定會的,他沒有了爸爸,再沒有了媽媽,他一定會的。可趙小谷怎么辦?
我一會擔心小童,一會又思念趙小谷,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晚上我又夢到了趙小谷,他已好幾天沒有來了。他仍是白白凈凈的樣子,卻對我大吼大叫。我聽不到他說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在罵我,他在傷心地、失望地罵我。
我醒了過來,外面偶爾一聲公雞的早啼引起草狗的幾聲低吠,已是后半夜了。我看著窗外漆黑的一片,知道不能再耽擱下去了,也許我不是擔心小童,更多的是自己怕死,拖得越久我越怕死。不行,我不能對不起趙小谷!
我聽了聽里間沒有動靜,就躡手躡腳地爬了起來。我又聽了聽,確定媽媽和小偷都睡熟了,就取出一只小小的手電筒照明。
我找出早已準備好的,我最新最漂亮的衣服換上。我要讓趙小谷看到最漂亮的我,也要讓童童留下對我最美麗的回憶,盡管我現在形容枯槁很是難看。穿戴妥當后,我把凳子放在桌子上,踩著,取下了農藥。
我又把遺書和剩下的錢放到枕頭底下。錢不多,總歸還是能干點事的,哪怕給小童買點文具吧。
我想了想,將該干的事情都干完后,就來到正屋坐好,將農藥全倒在了碗里。
我看著小小燈光下那碗泛著黑光的農藥,想了一下,還是不放心媽媽和小童,就想去里面再看一眼他們。可是我怕我看了她們,我又舍不得。我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最后,我關了手電,一咬牙端起了碗。
這時,房頂的大燈突然亮了,照得我都有些頭暈。我瞇著眼,看到媽媽和小童站在墻角,她們也穿得干干凈凈的,定定地看著我。小童流著淚,而媽媽臉上卻帶著微笑。她們祖孫倆人,每人手上都端著一個泛著黑光的碗。
我猛然一聲驚如鬼魅的大叫,“媽、小童!”
“孩子,媽知道你心里苦。可媽也苦啊,是我把你帶到這個世上來的。你走了,我也該陪著你。小童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活著更是受罪。既然你想解脫,那我們祖孫三人就一起解脫吧!”
媽媽說完把頭轉向小童“童童乖,跟著外婆一起喝,不苦的,一會就能見到爸爸了”。
小童聽話地點點頭,端起碗就往嘴里送。
“媽、小童”,我哭叫著跳起,一把就打翻了她們的碗。
媽媽看了眼碎了一地的碗,又往桌上看了看,飛快地走了過去端起了我的碗。我一邊哭一邊又趕快跑過去一掌將碗打翻在地。而童童的哭聲已然震天。
媽媽見兩次被我打翻了碗,又拿起桌上的半瓶農藥。我忙上去搶,媽媽卻死活不放。
她很是生氣,一邊用力和我搶一邊說“你干什么?要死,大家一起死,死得干凈些。你不是想死嗎?童童快過來幫外婆啊。”
童童傻站著那,只是一個勁地哭。
“童童,你看地上那塊壞碗里還有一些,快端起來喝了”媽媽又向童童喊道。
童童聽到外婆的話,終于反應了過來,他默默地走上前端起那只壞碗。
“媽,我求求您,嗚嗚,媽,我求求您了”,我拉著媽媽的手,一后腳踹倒了小童,然后“撲通”一聲跪在媽媽的面前,“我錯了,媽,我錯了,媽媽,求您了,放手吧”
媽媽先和我僵持著,突然就大哭了起來:“老天啊,我這是做的什么孽啊,孩他爸你看到了吧?嗚嗚!”
然后她一軟靠在了桌子上,雙手也是一松。我一把搶過農藥瓶,用力地把它往外一甩,“咣啷”一聲,撞到墻上摔碎了。
“媽,我錯了,我錯了啊,嗚嗚”我抱著媽媽的雙腿,把臉貼在她的腿上,拼命地哭著。
小童走了過來,輕輕地叫著“媽媽,媽媽。”
我一手拉過小童,將他攬在懷里,“小童,媽媽對不起你,媽媽對不起你啊。”小童在我的懷里抽咽著,也將我緊緊地摟住。
媽媽也俯下了身子,把我和小童摟在懷里,放聲大哭道:“我苦命的孩子,苦命的孩子啊。”
很多時候,死相對于生,容易地太多。我太自私了,尤其是面對媽媽時,我自私到了極點。
身為子女,在媽媽的肚子里,我要待上十個月才能瓜熟落地。在這十個月里,媽媽得受多少苦,才能讓我安然墜地?
我是個女人,而且有了小童,當了母親。這一切我經歷過,可是我卻一直沒有想起。
身為母親,十月懷胎才將孩子生下,我卻只生不養,那對孩子是多么的不負責任?自己為了愛情赴死,青史留名不了,至少能得外人的交口稱贊。可是孩子呢?
生而不養,斷發之恩。養而不生,斷指之恩。又生又養,斷頭之恩。而“恩”就是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