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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項鏈

  狂風卷起烏云、碎石、還有樹葉,在上空形成漩渦。烈風刮過,急迫之勢讓納薩諾斯不得不閉上雙眼。而后他感覺自己難以站穩。烈風呼嘯著不斷加速,撲向他。

  儀式滾動的力量幾乎難以想象。狂風呼嘯,雷電炸響。被無數次精進然后改造的儀式法陣帶來的威力遠勝從前。

  聚焦之虹釋放出光柱與雷電王座上方的閃電的相互交錯,形成了壯觀的能量風暴。

  這時,五塊符文石也開始工作:引導魔法,維持風暴狀態。發散的能量讓符文石之間形成奧術連線。

  但最讓納薩諾斯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五枚符文石的能量突然朝法陣內交匯,正是他所在的位置。納薩諾斯被這股匯聚的能量托到上空,靠近聚焦之虹釋放出的白色光柱。

  他被卷入其中,接下來他只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被撕扯,如潮的痛苦考驗著他的意志。凋零者睜不開眼,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狂躁的聲音讓他意識不到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撕開,血肉正在被剝離。體內不多的血被抽了出來,在周身形成血霧。他的世界在天旋地轉,但卻沒有暈眩,好在如此,他才知道自己還活著。

  藍色的閃電和灰色的狂風在他周圍明滅,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咆哮。

  在這混亂之中,有一個聲音傳入他的腦海中,攪動他的靈魂。它最初非常細微,當納薩諾斯聽清之后,才分辨出其中律動的音樂。

  這聲音的柔和與肆虐的風暴格格不入,就像母親吟唱的搖籃曲,給啼哭的嬰兒帶去睡意。每一個音符開始流淌、凝聚、消散、再凝聚。漸漸的,困倦的感覺模糊著納薩諾斯的感官,被撕扯的痛楚正在減輕。

  這里是宇宙,以縷縷星光為絲,紡出最純粹的光棱,織出最精美的圖案。那段音律把納薩諾斯帶到了這兒。亡靈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只有光線在指引他飛速前進,但許久之后,他才發現自己只是在寂靜的宇宙中盲目漂流。

  他看到的每一顆星星都是不同的,有的能夠看見表面的大概輪廓,有的只是一個沉寂在宇宙邊際的亮點。但無論是哪一顆,都能反映出創造者的性靈。它們看上去就是黑夜下輕落的雪花,抵御著虛無的黑暗。

  “先打女妖,十碼分散。”

  “法師停手,準備羊人。”

  “注意看近戰血,大藍嗑。”

  這是什么聲音?有人正在另一個遙遠的地方指揮戰斗。納薩諾斯疑惑自己為何會知道這點,但他就是知道。

  這幾句命令有些急促,卻沒有蒙受生命危險的緊迫,就像是,欣賞角斗表演的觀眾,在告訴斗士們如何攻擊。

  納薩諾斯也想去看看是什么樣的戰斗,但他被某個意識告知,那個地方與他再無瓜葛。他該關心的,在他身后。

  那是一顆被海洋和陸地劃分的星球。藍色就是海洋,其他的顏色就是陸地,填滿了納薩諾斯的全部視線,仿佛觸手可及。

  艾澤拉斯,他輕而易舉地就認出了這顆星球。卡利姆多、東部王國、諾森德、還有潘達利亞,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陸地,就連迷蹤島也清晰可見——那只大海龜正在迷霧之海的某個地方。

  他看見了艾澤拉斯全貌,顯然是有人故意讓他看見的。

  你是誰?他開始發問,現在他知道,周圍并不是沒有聲音,而是他聽不到。

  艾澤拉斯的表面畫卷中,走出一個形體。它有人的輪廓,卻無具體面貌,透明的身體內是相連接的藍色亮斑,延伸到每一處肢體。它和傳聞中的奧爾加隆很像…一模一樣。

  你是,泰坦的觀察者嗎?

  他看見“形體”的頭部略低了一下,似乎對他的問題很失望,隨后,“形體”搖了搖頭,直視他,兩眼放出強光。

  亡靈被神秘力量快速拉向世界的畫卷,他以為自己將會被引入其中。

  意識迅捷地穿越在一片又一片土地上。杜隆塔爾被陽光籠罩,第一場春雨已經降臨在艾爾文森林。落葉和枯枝融入松軟的泥土。大樹的樹根往土地更深處延展。死亡和生命緊密相連。

  這就是他所處世界,這就是艾澤拉斯。他還看見了一個超越凡胎肉體的存在,像一塊石頭,說著矮人的口音。

  幾乎是一瞬間,他回到了“形體”的面前。他不再有困惑。

  你…就是艾澤拉斯?

  “形體”抬起了手,作為對他的回應。納薩諾斯本以為對方是要觸碰他,但這個動作最終指向了剛才放光的那雙眼睛。

  很奇怪,眼睛并沒有東西,“形體”卻做出了擦拭的動作,好像有納薩諾斯看不見的眼淚正在低落。

  它在哭嗎?為什么?納薩諾斯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蓬勃的世界上突然出現綠點,像瘟疫一樣蔓延。接著又是暗紫色的“病毒”,吞噬著原本健康的膚色。世界在邪能和虛空的蔓延下轟然聚變,在納薩諾斯眼前,化成一顆垂死的星辰。

  那些敵人,納薩諾斯都面對過,也都擊敗過。不過他不會安慰面前的星魂說那些敵人都已經被擊敗了。這個世界面臨什么樣的敵人,只有它本身才知道。

  為什么要讓我看到這些?我能幫你什么?納薩諾斯發現后一個問題正好回答了前一個。

  艾澤拉斯的星魂第一次將它的“聲音”傳入納薩諾斯的腦海中,那是一條訊息,向他詢問:你愿意幫我嗎?

  如果現在他有身體的話一定會眨眼睛,因為他對這個要求感到陌生。許許多多的回憶浮現在他眼前,回答他一個又一個疑問。

  它賜予的土地滋養的是生命,而我的生命早已凋零。那么我為什么要幫它?

  “因為你是這個世界選中的勇士。”

  這個聲音納薩諾斯記得,是麥迪文,可那位前守護者不在這里。這是納薩諾斯記憶中的碎片而已。

  “你必須作出犧牲,只有你…”

  永恒龍王姆諾茲多如此對他說過。

  他們二人都曾為他指引過前路。但一次又一次的磨難早就摧毀了納薩諾斯心中無私奉獻的那部分,或許在奧蕾莉亞將他埋葬在火海中時就被摧毀了。沒什么是無私的,他更不會去背負消磨他僅存意志的使命。

  還有很多愿意幫助你的人,他們比我更加慷慨。

  新的畫面再次涌入他的意識。紅色和藍色在為各自的陣營廝殺著,那群人喊著不同的戰吼,讓硝煙漫天,讓血浸入腳下的土地。戰爭從未在這個世界上停息。人們沉醉于利益之中,沒有誰會愿意站出來。

  這可真是悲哀。

  如果別人無能為力,那么我也愛莫能助。我早就到達極限了。

  這幾個字讓他如釋重負,是的,沒錯,只要他徹底死去,就不會再有任何煩惱了。到底是什么讓他在死后又在這個世界上停留了如此漫長的歲月?那些值得他留念的東西有何意義?

  我到底,為什么還在艾澤拉斯?

  如果它能回答這個問題,我將會為它而戰。納薩諾斯驚訝地察覺到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

  一道亮光在星魂的體內閃動,在它的心臟位置。納薩諾斯敢肯定,它一定知道了自己的那個奇怪想法,并打算賜予他“答案”。

  這光芒并不刺眼,里面包裹著什么東西。從遠處看,那就像是一顆呈現出特別的黃金色澤的小石子,或者說是誘人的蜂蜜,帶著一種神圣之感。納薩諾斯滿腹狐疑地看著它,感受到了它對自己的吸引。

  他看清楚了。這是一條項鏈,正泛著光朝他越靠越近。項鏈上面的色澤并不是黃金,也不是青銅。它有著和琥珀相近的溫暖色彩,看上去很漂亮。

  凋零者伸手去觸碰,但這小東西卻調皮地避開了。它正對著納薩諾斯的胸口,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進了納薩諾斯的意識。

  被遺忘者之主無法理解這一切,他感覺自己正在后縮,像是被沖擊力打中了。然而接下來的變化超出了他所有的認知。

  重重壓在他心頭的疑惑一下子消失了,并不是因為他得到了答案,而是他不需要再去思考那些值得他擔心的因素。他感覺靈魂得到了解脫,無比輕松。

  變化不止這一點,他的意識無比清晰,無數對未來的預測在他的腦海中奔竄。那些精密的計劃不再需要他花大量的時間去研究和設計。只是一念之間,一個充滿了革新性的奇思妙想就會形成。其中不存在失敗的可能。巨大的成功信手拈來。他的敵人將走向滅亡。每一個生靈都將受制于他的掌控。

  這…簡直不可思議。納薩諾斯為項鏈帶來的美妙感覺發狂。他知道自己在笑,抑制不住地笑。

  那些他對自己感到厭惡的問題——他為什么還停留在艾澤拉斯,值得他留念的東西有什么意義——讓他發笑。

  現在他要告訴剛才的自己,這些問題本身就沒有意義,只是過去的他對自己命運發出的可笑抱怨而已。

  這是什么東西?他對艾澤拉斯說。

  星魂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臟,也就是項鏈出現的位置。

  你的心臟?你把它交給了我?為什么?

  他看到了第三個畫面,那是他,不同時期的他,有納薩諾斯·瑪瑞斯,也有納薩諾斯·凋零者。

  在二次戰爭結束后,他去過一次敦霍爾德城堡。當時,所有的人類王國,包括精靈在內,都憎恨被關押在收容所內的獸人,有些人則持觀察的態度。唯獨他沒有世俗的偏見。他在敦霍爾德收容所認識了一個獸人孩子,私下里教她識字,教她執劍,并告訴她,總有一天她會自由。

  在那過去許多年后的冰封王座上,他一直以來的仇恨在阿爾薩斯被擊敗的那一刻消失了。他以為自己對王子的怒火將持續到永遠,但后來每每想起阿爾薩斯,留給他的只有遺憾和痛心。

  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真正恨過一個人,對阿爾薩斯、對奧蕾莉亞,都是如此。

  納薩諾斯看到星魂對他點了點頭。這就是他被選中的原因。

  他終于知道了。很久以前,呱呱墜地的他被艾澤拉斯選中。之后,獸人的黑暗之潮將奧蕾莉亞推入他的世界,命運開始編織他的未來。在洛丹倫的大街上,和年輕王子的那次握手宣告著他踏上了這條道路:他將面對、迎接、擁抱死亡。他所經歷的一切磨難都不過是道路上的荊棘。不管荊棘上的鉤刺如何摧殘他,現在,他都走到了這段旅程的轉折點。

  他終于有權力去選擇,屬于他自己的,絕對滿足他意志的前路。

  讓一切開始吧。他說。我等不及了!

  納薩諾斯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依舊處于風暴中,只不過此時風暴已經不在折磨他,而是把他包裹起來,像防御結界。

  剛才一切就像是夢,美妙絕倫的夢,但手里的冰涼感告訴納薩諾斯那不是夢。他抬起了手,象征著艾澤拉斯之心的項鏈就在手里。

  他露出了笑容,不只是對這股新獲得的力量,還有他的手,他的左手!

  血肉!飽滿的血肉!富有彈性!在他的視線前,看著自己蜷起的手指。沒有突出的白骨。沒有脫落的皮膚或開裂的肌腱。這只手依舊是暗灰色,但它完整而有力。右手也同樣如此,完好無損。

  那么自己的其他地方呢?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再干燥脫水,也不再有血疤的突兀感。他的指尖摸索著下巴。這種感覺驚嘆不已。這幾乎就像是在觸摸一個活人,但依舊如此冰冷,不過凋零者完全不在乎,他成功了,他的身體被完全修復。這對于被遺忘者而言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他對這副身軀非常滿意。

  喜悅并沒有讓他忘乎所以,他緩緩點頭,深知自己獲得這一切所要付出的代價是什么。

  他依舊如火炬般的眼睛凝視著項鏈。它仿佛在對他說話,還有許多事要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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