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伯拉罕已經死了。
年輕人的雙眼，還癡癡地望著窗外遠方的天空。
這里的風景算是美的吧，臨死前能看到如此美景，也是一種幸福呢。
胸口巨大的創傷已經停止了流血，但嘴里的鮮血還在一點一點地往外滲出…
里昂就坐在亞伯拉罕的跟前，一點一點地擦拭著對方嘴里溢出來的血跡。
“亞伯拉罕兄弟，我答應過奈落師父不再哭泣…所以你死了我不能哭…以后師父死了我也不會哭的…哭沒有用…”
“你說你的家人死掉后全都尸骨無存，你不想像他們那樣…那我把你的尸體留在這里好不好？你看幾百年前的尸體還保留完整的呢…”
“我會給你報仇的呢…這是朋友之間的承諾。一定會給你報仇！”
說到最后，里昂還拔出腰間的燧發槍，在亞伯拉罕失去神采的眼前晃了晃，道：“你說這把槍發射的時候，聲音像是巨龍的吼叫，要叫它‘龍吼’。好的，我同意你的建議了，朋友，這樣這把槍算是我們兩個人的，以后我每殺死一個怪物，功勞都算你的一半…”
腳步聲緩緩響起，老趙和鮑恩站到了旁邊。
“哈哈，這樣的話，亞伯這小子豈不會太開心了…”老趙蹲下身子，將亞伯拉罕的尸體緩緩放平。
鮑恩肅容道：“這個世道沒人能像人一樣活著，死了能有個全尸，朋友送上一程，已經算是幸運的了。”
“我們接下來怎么辦？”老趙問道。
眾人陷入了沉默。
這時，腳步聲響起，一直在旁邊默默觀察的蒂法三人，終于走了過來。
身材嬌小的花晨瑤一向是與外人打交道的代表，三人中只有她還算是有這個天賦，另外的蒂法小姐太內向，而花知舞脾氣又過于火爆，往往沒說幾句話就會動刀。
她輕盈地越眾而出，望著眼前幾個邋里邋遢的廢民雇傭兵，語氣冷淡地道：“幾位…我們已經知道你們是無意闖到這里來的，對于你們的遭遇，我們很遺憾。但這里的戰爭不屬于你們。我可以送你們離開…但請對這里的一切保密…”
還真是高傲呢。
這就好像是說，雖然從結果上看是我救了你們，但用不著感謝，因為你們的性命與我無關。
老趙等人對花晨瑤冰冷的話語齊露不滿之色。
“你們就是那什么‘守望者’是嗎？”鮑恩神色有些激動地道：“老子自己有槍，沒指望別人守護我什么…你們也用不著裝出一副救世主的高傲嘴臉，對我們吆五喝六的！”
“我不走。”里昂怒哼哼地站了起來，揮舞著手里的燧發槍，大喝道：“我要替亞伯拉罕報仇！”
鷹眼整理了一下牛仔帽，笑著說道：“美女們，萬分抱歉，我也不能離開。被劫走的家伙雖然是個混蛋，但他還欠我的尾款呢…我得把他找回來。”
“我們…可以給你錢。”花晨瑤有些厭惡地說道。
對于一個男人張嘴閉嘴的要錢，就算長得好看，也令人討厭。
鷹眼點了根煙，點了點頭，贊道：“那太好了。不過能不能用別的東西支付…比如說‘曼殊沙華’的提取液？”
幾乎一瞬間，守望者們的敵意升到了頂點。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手持方天畫戟的花知舞聲音冰寒陰冷。
“不同意算了，發什么火？”鷹眼嬉笑著后退了兩步，聳了聳肩道：“大不了我們自己去找好了…”
鷹眼的話讓守望者的女士們愕然以對。
花晨瑤好笑地冷哼了一聲，目光卻突然集中到了里昂手里的燧發槍，接著一伸手，冷漠地道：“你手里的東西不屬于你，請還給我們！”
狗娘養的！
老趙和鮑恩的突擊步槍一瞬間全都指向了蒂法等人。
老趙撇著嘴，匪氣十足地道：“我們傭兵的規矩，在什么地方流過血，什么地方的戰利品就有我們的那一份！”
鮑恩等人的敵對行為終于惹怒了脾氣火爆的花知舞，一聲冷哼，身軀倏然消失原地，手中方天畫戟帶著滾滾烈焰，急搠里昂面前而來。
看得出，花知舞這一招中并沒有濃烈的殺意，她只是想嚇唬這幾個不知好歹的傭兵，好奪回本屬于“守望者”的武器。
可她那燃燒著烈焰的大戟剛剛揮舞出去，半空中倏然霹靂般的一閃，當——
一把巨劍橫空出世，半空中毫無花俏地擋住了她的大戟。
嗡——
花知舞被一股狂然大力震退半步，方天畫戟發出一陣悲鳴。
抬頭再看，卻是那個死人臉的奈落提著“巨狼芬里爾”擋在了眾人身前，好似亙古不變的雕像一般，只是冷冷地盯著守望者們。
花知舞倒吸一口冷氣，雖然這一戟沒有使出她的全力，更沒用動用異能，但奈落舉重若輕的一招封架，卻顯露出精深的功底，若非從小便接受嚴格的訓練，絕對不可能在這個年紀有如此厲害的身手。
難道對方也是某個大家族的子弟？
花知舞的猜測瞬間通過心靈鎖鏈傳遞給了其他二人，這不由得讓氣氛微微凝重。
花氏姐妹更是把能夠窺視他人內心的蒂法小姐，當成了唯一可以解決問題的人。
只是從剛才對方出現那一刻開始，蒂法小姐便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半天都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而此時此刻，奈落看著“巨狼芬里爾”上又填了一寸多深的裂痕，不由得一陣肉痛，但臉上依舊沒有表露絲毫，只是冷冷道：“看樣子你們也是有任務才來的這里，該不會是專門為了殺我們的吧？”
“當然不是…我們自是有更重要的任務。”花晨瑤連忙否決。
“那‘曼殊沙華’是你們種植的嗎？”奈落又問。
花晨瑤憤怒道：“‘曼殊沙華’乃天地靈物，更是我們選拔‘守望者’、提升實力的…”
“既然不是你們家東西，就別自以為是的占為己有。”奈落聲音轉冷，將巨劍往身前一插，淡然道：“天地靈物…自是看誰命好，才能得到。我們不會管你們的事，你們也別插手我們的事。咱們就此別過，各忙各的吧…”
“你…”花晨瑤面若寒霜，差點翻臉。
花知舞更是一頓大戟，烈焰騰空。
“可以了。”這個時候，眾人眼中一直默不作聲的蒂法小姐終于開口講話。
花氏姐妹瞬間震驚得無以復加，猛然轉頭，齊齊看向自家小姐。
要知道，這是三年來，蒂法小姐第一次與陌生人開口說話。
平日里，無論是對著她們姐妹，還是自家兄弟姐妹，全都用的心理感應，放佛說話對她來說是一種負擔，只是見到家祖和師尊的時候，才會偶爾說上那么一兩句。
這一次驟然開聲，如何不讓花氏姐妹為之震驚。
蒂法面罩下面的表情，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包括花氏姐妹，自然也不會有人發現此時的蒂法緊盯著奈落的臉孔，雙眼中露出驚詫的神色。
這個男人——就是曾經一直出現在自己幻夢中的那個小男孩，一定是他，除了眼睛變成了湛藍，其他五官、輪廓、以及說話的方式，一模一樣。
不過她眼色雖然震驚，但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而平淡，“實在抱歉，你們的確有自由行動的全力，這‘大地的臺階’不屬于任何人，‘曼殊沙華’也只是我們‘守望者’發現的靈物，卻不是它的主人。”
“我們‘守望者’尊崇萬年傳承下來的諾言，保護人類文明的傳承，絕對不讓黑暗和邪惡侵蝕，所以我們有義務提醒你們——下面的邪惡，對你們而言，極度危險，你們的冒險行為有可能會因此丟掉性命…”
可以肯定的是，對方并沒有施展什么異能，但那發自肺腑的言語，依舊讓眾人陷入了沉默。
她說的是對的。
但，他們沒有辦法…
鮑恩的槍口早已緩緩落了下來，沉寂片刻之后，自失一笑，道：“如果能好好活著，誰愿意冒險？這位…怕是某個大家族的小姐吧？哼哼，平時衣食無憂慣了，不懂得我們這些廢民，只有變得強大，才有活著的權利和價值…”
“我們可以給你錢。”花晨瑤再次強調。
這一次，她的語氣沒有那么厭惡了。似乎給錢或要錢的人，也不再那么市儈，不是那么討厭了。
鮑恩微微一笑。
老趙嘆了口氣，道：“這位小姐，給錢之后呢？你能養我們一輩子？我們還有一大家子人，還有親戚，還有朋友，還有他們的遺孤…錢，也許能解決一時之需，比如說糧食。但安全呢？如果有人來搶劫呢？”
這回輪到這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守望者”們陷入沉默了。
奈落拔出地面上的“巨狼芬里爾”，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的“守望者”們，這三個婦孺之輩，當是被男人保護的對象，現在卻要因為一句傳承，就沖鋒到人類的最前面…她們不是一樣的可憐？
“各自安好吧。”奈落淡淡說道：“最起碼，在這里我們不是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