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羅錚的所料,他開口拒絕了以后,桃花舫外的守衛們就沒有再強求,齊齊起身。當中的一個說道:“多謝羅師父指點。我們回去以后,必當好好隨猴子學習。”
眾守衛抬起籠子轉身離開。那籠子里的猴子是個人來瘋,看到后面忽然多出一群人圍觀,鬧騰的更歡了。
“大哥,那雜役不下來,我們就這么回去?”
一個抬著籠子的守衛不住倒騰著雙手,避免被猴子抓到,一邊低聲問。
“不會去干嘛?在這里站著讓人看笑話?”
當中那人冷聲道,“你當我們真是來拜師的?天下神通者橫行,那點微末手段,學到又有什么用?咱們又不是真來學本來的,是來做給龍大小姐看的。龍大小姐喜歡暗中觀察那雜役,咱們就投其所好,讓龍大小姐滿意滿意,說不定有什么機緣。”
“機緣哪有這么容易?倒是來這里跟猴子一樣讓人圍觀,平白惹人笑話。”
后面一個守衛嘟噥道。
當中那人一寒,回頭瞪了他一眼,說:“沒有機緣,也能給龍大小姐一點好印象。那可是江淮龍家,值!”
眾人再不言語。
守衛的隊伍和倚翠樓的馬車迎面遇上。楊芷姬已經回到了馬車里,沒有露出頭來。雙方打了個照面,卻像是誰也不認識誰,錯開過去。
“這群當兵的,真是粗俗不堪!”
“就是,抬著只猴子,也不知道來桃花舫湊什么熱鬧。”
“我看他們就像是猴子。”
“你還真別說,剛剛那簡直就跟一場猴戲似的。咱們那雜役小羅子,還是猴王呢,領著一堆猴子叫人瞧戲。”
馬車里眾姐兒嘻嘻哈哈地笑鬧,楊芷姬聽在耳中,心情稍微好了點,不由也跟著開玩笑:“可惜就是這猴戲短了點。”
眾姐兒聽見行首都這么說,更是放開了笑鬧。韓凝姬在其中倒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但她因與桃花郎君相熟,本就不受其他姐兒待見,如今在角落里,就像是個透明人一般,沒人管她。
馬車到了江淮岸邊停下,羅錚依例下來幫忙搬東西。之前的一切都仿佛沒有發生一般。新的美酒飲料瓜果點心隨著十二桃花釵一起上船,桃花舫揚帆飄到江心,開始了又一天的生意。
——和昨晚一樣,無人光顧的生意。
只剩兩天了。
羅錚停留在船帆下,倚著桅桿而坐。獵獵的江風吹得收起的船帆輕響,他收起心來,思考桃花郎君所傳的神通,以及兩天以后,龍大小姐可能對他的處置。
“唉,今晚怕是又沒有人來了。”
“龍大小姐到底在圖什么?”
“有錢燒的。”
“有錢真好。”
“應該是投對了胎真好。”
姐兒們慵懶地倚在船邊,欣賞著清淮江寂寥的夜景,酸溜溜地議論。
羅錚聽在耳中,心里其實有些羨慕。如果可以他其實也想像那些姐兒一樣,百無聊賴地虛度時光,然后發一兩句充滿檸檬味的感慨。
可惜他不是這桃花舫上的十二桃花釵,也沒有時間去發牢騷。他只有兩天時間,兩天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緊迫。
他努力想辦法溝通著腦海里的聲音,希望那個神秘、機械、毫無感情的聲音能給自己契機,讓自己突破那臨門一腳,掌握鎮武三十六的神通。
“蹬。蹬。蹬。”
木制的甲板上,腳步聲格外清晰。羅錚聽到腳步聲漸漸近了,抬起頭,看到韓凝姬獨自向自己走過來。
“剛剛沒事吧?”
韓凝姬靠著桅桿邊的欄桿坐下,問。
“沒事,他們就是來向我請教一下怎么跟猴子學。”
羅錚笑了笑,說,“天可憐見,學猴子照著猴子的動作做就是了,還怎么學啊!”
韓凝姬勉強笑了笑,說:“你別嬉皮笑臉的了。這兩天情況不對,我總有種山雨欲來的感覺。你不應該在留在這里了。快點離開吧。”
羅錚沒有說話。韓凝姬苦心為他,他是知道的。但他又能怎么和韓凝姬解釋。難不成要告訴告訴韓凝姬,自己留在這里,是要圖謀鎮武扳指?那樣韓凝姬怕是要把他當成瘋子了。
韓凝姬又說道:“昨天陵州城里來了好多神通者,神神秘秘的,我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李郎君在神通者中人氣也是極高,他醉酒溺死,引起的轟動你也知道。你跟李郎君的事,怕會被龍大小姐拿出來說。”
羅錚心中一動,問:“都有什么人?”
韓凝姬道:“江淮一帶的有頭有臉的很多都來了。我聽樓里的姐妹說,他們好像都是城里的幾大家和玄門邀請來的,問他們要發生什么,他們卻諱莫如深。手里還有請柬。只不知請柬上寫著什么。”
羅錚眉頭緊鎖,心中蒙上了一團迷霧。
龍瑛說四天之后,要把鎮武扳指沉入清淮江中封印,順道也要把自己沉江,和聚集陵州城的神通者,會不會有什么關系?
難道龍瑛想把沉封鎮武扳指,搞成一臺大戲?
鎮武司解散已有六十載,這時候搞這種活動,又有什么意義,能給誰看?
“陵州城已不是凡人的地方,尤其你還被龍大小姐注意到了,又不被她喜歡。”
韓凝姬神情擔憂,又和羅錚說道,“我知道你心里有一口氣,但不要太過固執了。這時候留在這里,實在不明智。哪怕等那些神通修行者走了,再回來也行。”
你以為我說走就能走了嗎?
羅錚心里苦笑。韓凝姬并不知道,他一直在被龍大小姐關注著。他如果想要逃離,只怕還沒離開陵州城。就要被龍大小姐截住,更甚者直接被龍大小姐一記神通滅了。
“身在劫中,逃到哪里不是一樣?他們到來,如果和我無關,那我跑不跑都沒關系。如果和我有關,那我逃不逃,又豈能由自己做主?”
羅錚嘆息說道。
“轟隆!”
深夜里驚雷忽然響過。熾亮的閃電劃過寒空。厚重的烏云不知道何時已經遮沒了星月,讓夜空里黑漆漆一片,借著閃電的光芒才能模糊看見黑云輪廓。
羅錚仰頭看他天,正好捕捉到那一抹閃電出現又消失。這種感覺,就像是有誰要渡劫。
自己又何嘗不是在渡劫呢?
羅錚心想。
這四日之劫已過兩天,自己避無可避,只能迎難而上,才有機會爭取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