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納緩緩地睜開眼睛,眼前是斑駁的天花板。
他在陌生的房間里醒來,屋內氤氳著柑橘的芬芳。
康納想要揉揉眼睛,可當大腦意識與身體接駁,一股前所未有的劇痛襲上神經,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終于醒了。”入耳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柔和中帶著些許的斥責與關心。
康納朝聲源處看去,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藍色的短卷發挽著一個紅色蝴蝶結的發卡,從右臂處蔓延出一條桔梗花紋,在胸口交匯構建成一個心形的圖案。
女孩的皮膚是稍顯矯健的小麥色,配合她此刻訓斥的眼神,有一種難言的野性。
“你是?”康納茫然的看著她,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她,但是具體在哪兒他又不記得了,按理來說,這么有特色的女孩,他不可能記不住的啊?
而且,這因為氣息而不斷起伏的咳咳…這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怎么可能記不住?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康納竟有種我是賈寶玉的錯覺。
但是藍發女孩顯然不是林黛玉那樣纖弱的女孩,哪怕她的腰可能比林黛玉都細。
她的反應很符合康納的第一印象,她認真的看了康納一眼,隨后毫不猶豫的給了他一個暴栗。
聲音里的關心散去,她怒道:“康納,難道你想這樣蒙混過關嗎?”
“蒙混過關?”康納一愣,他難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犯了什么錯誤嗎?
疼痛摧殘著他的神經系統,同時,也使得他的意識變得混沌,注意力也難以集中。
這時,藍發女孩似乎也發現了康納的異常,她皺眉看著康納,目光像刀鋒一樣一寸一寸地掃過他的表情,幾秒后,她收回視線,疑惑道:“你難道真的忘記了?”
“我應該記得什么嗎?”康納怔怔地回視,他難道失憶了?不然也無法解釋他為什么身上突然受了這么重的傷勢,也無法解釋他為什么會在一個陌生女孩的家里。
等下,受了傷,為什么不送他去醫院?難道…他卷入了一個不可告人的陰謀之中?
康納思維不斷發散,幾乎快要腦補出一部經典的港式警匪片了。
藍發女孩忽然開口,打斷了他之后對boss的暢想,她嘆道:“雖然,個人感情使我希望你能夠忘記這些痛苦,重新開始新的人生,但是,冰冷而殘酷的事實使我希望,你能夠永遠記住這個悲劇,這個因為你而引發的悲劇!”
藍發女孩聲音沉重而又悲傷,那是一種鑄鐵成山,一切都不可挽回的無奈與…絕望。
悲劇兩個字像是按下了某個開關,康納的頭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仿佛大腦在顫抖,仿佛顱骨要裂開來,數之不盡的記憶如洪水般灌入大腦,幾乎要將他這個小小的腦袋撐爆!
“康納,你怎么了?”藍發女孩見康納忽然捂著頭來回打滾慘叫,身上纏滿的繃帶因此都又不斷滲出鮮紅的血液來,眼中滿是慌亂,她想要抓住康納的手臂,制止住他的劇烈動作,但是,此刻陷入某種瘋狂狀態的康納,顯然不是她能夠制止的了的。
就在藍發女孩打算去村子里把醫生再叫來時,康納忽然又停下了,他呆呆地看著斑駁的天花板,眼中滿是悲傷。
眼淚無聲的溢出眼眶,沿著臉頰流動,滴落在被康納的血染紅的床單上,印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剛剛的頭痛讓康納明白了,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為什么會滿身是傷,為什么會感覺女孩很熟悉。
一切的答案膚淺而又無趣。
以前的他其實已經死了!
而現在的他,不過是靈魂附身在另一個世界康納身上的…孤魂野鬼。
而他附身的這具身體,也就是現在的他自己,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其實也是一件悲劇。
五年前,阿龍帶著一部分魚人成立的魚人海賊團占領了可可亞西村,并以可可亞西村為據點向外擴散,勢力覆蓋二十多個村莊。
康納所在的村莊就是其中之一。
萊姆村,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村子,村里自給自足,除卻向其他村子購買必要的鐵器和一些生活用品外,很少有需要金錢消費的地方。
而這樣一個金錢產出率極低的小村子,面對阿龍那堪比猛虎的上供,又怎么可能長久的存在下去呢?
于是,在經受了數年的折磨后,康納終于忍不下去了,他瞞著村子里的人,跑去阿龍帝國的大門口,拿著一把菜刀,他想要干掉阿龍,拯救萊姆村的村民們。
可是…一個十五歲的,幾年來飯都吃不飽的小孩子,又怎么可能是那些魚人的對手?更別提站在他們頂點的船長阿龍了。
結果很顯然,他被打了個半死,被阿龍倒提著巡游了十多個村莊,最后在萊姆村停下了。
當時阿龍大笑著對他說,“小子,我不會殺你,但是,我會讓你,還有其它的村子看著,意圖反抗我阿龍的人,下場究竟會有多么凄慘!”
之后,他便毀了整個萊姆村,殺光了里面所有不明真相的人。
而康納也被阿龍在大笑著離去時,如一塊破布般,隨手扔在了一旁滿是尸體的水田里,任由其自生自滅。
阿龍說,“我阿龍說話算話,說不殺你,就不殺你。”
再之后的事情,康納就沒了記憶,他醒來后,就在諾琪高家里,就看到了諾琪高關切而又憤怒的表情。
其實,那時候,這個世界的康納,就已經死了吧?
康納看著諾琪高,記憶浮現出了她的身份。
算是一起長大的鄰鎮的姐姐嗎?
這會兒他應該說什么呢。
康納深呼吸一口氣,輕聲道:“諾琪高姐姐,難道反抗注定要滅亡的命運也是錯的嗎?”
這句話,不知道能不能當成借口。
諾琪高看著康納,眼淚也隨之流淌而下,她有點后悔了,剛剛康納應該是因為身體的應激性保護,將那段殘酷而絕望的記憶隱藏下來了的。
可是,顯然,因為她的話,康納又回憶起來了。
諾琪高哽咽道:“不,怎么會是錯的呢?只是,你的方式和方法不對,只是…你太弱了。”
康納看著諾琪高眼角滴落的淚水,忽然想起來了,諾琪高和娜美的媽媽,貝爾梅爾,也是被阿龍殺了的。
她其實是最懂“康納”心情的人。
媽媽被殺,妹妹又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諾言甘愿受阿龍驅使,去做那些危險的事情。
她怎么會不懂呢?
康納沉默片刻,緩緩說出了符合自己身份的話,他道:“我要變強!
強到可以保護一切我想要保護的人!
我不要再感受到這種無力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