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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反 計

  夏夜細風趁著帳簾晃動,偷偷潛進營帳。

  不過一個呼吸的短暫停歇,營帳內一陣頓悟明朗的清爽笑聲忽而響起,盤旋沖至帳頂上空。

  遼將頭目對著早已消失在帳簾背后的假姜春,兀自出神。他望了眼躺在羊毛氈塌上的樹皮地圖,細致回味了一遍姜春說的話。

  想到自己此回出征率騎萬余,卻只充作對大宋中土長驅直入的先譴部隊。舍棄鵝車、云梯、編橋這類攻城器械,皆是不想招惹到后方的鳳翔府,以免打草驚蛇,功虧一簣。

  卻不料,剛才與城中衛兵一交手,方知渭州守備竟是多年前趙家大哥一統天下時,二人便有交鋒的鄭帥畢。

  今兒能在此地重遇昔日敵手,也是老天爺的安排,遼將心頭無奈一嗤。

  攻城頑抗本乃逆天行事,倘若真如那個喚作阿春的獵夫所言,城頭四周列滿弓箭手,城墻垛口排布大砲,城下入口再絞動床弩…

  那鄭帥畢驍勇善戰、強悍果敢,定然會在城頭坐鎮指揮,此人非是容易對付的烏合之眾。一旦多招齊發,自己這一萬騎兵就只得坐著等死。

  想至此,遼將頭目原先的紅褐面容已覆上一層冰霜,心中生出一些不忍,面兒上細紋亦扭動著陣陣抽搐。

  離了營帳,葉念安一刻都未耽擱,在幽暗月色下疾行不停。曲折幽徑,荊棘絲生,遠處是渭州城關戍樓,山影兀兀,身后是覬覦城關,躍躍欲試的遼軍營房。

  葉念安望著城頭忽閃忽現的點點亮光,走在冷寂月色下,終于到達渭州城唯一的城門外。

  疾行帶起的局促喘息,令葉念安胸口起伏不定。城中梆聲恰起,天已至亥時。也未敢怠慢,抬手就拍向厚重城門。

  那日與遼將短暫交手之后,鄭帥畢便吩咐了諸將不要輕舉妄動。若有遼軍攻城,就讓城頭弓箭、檑木、滾石還擊。

  鄭帥畢親自盯了一陣后,就轉身進到樓櫓倚墻閉目養神。

  “守備,城門外頭有人求見!”

  經傍晚時分,目睹遼將親刃了派出城外求援的手下,鄭帥畢的腦中便一直浮現遼將手執首級時的叫囂模樣,心間難免不是滋味。

  此刻聽聞城外有人相見,便嚯地一聲從墻上彈開,不耐道:“何人?”

  “不知。只說,鄭守備您一定要見。還說,還說…”

  小將話還未完,卻被鄭帥畢突然射來的兩道厲光,嚇得唯諾哆嗦,不敢言語。

  “還說了什么?”鄭帥畢面色不喜,怒色漸濃。

  “此人,此人還說…還說守備若不相見,渭州城池不待天明定成遼人囊中之物。”小將抖抖瑟瑟著,終于將話說了完整。

  語落,鄭帥畢黑沉著臉,悶聲不發走出樓櫓。舉腳至城樓墻垛的凹凸豁口處,俯身下望,眉間陡然一皺。指著下面城墻根前的單薄書生,輕輕問道:“可是此人?”

  小將似乎聽出守備口中有些輕蔑的口吻,便也探出頭去。

  “正是。”待站正身體后,又像遺漏了什么補充道:“此人還說,家住城中最西二戶。”

  “住城里?”鄭帥畢收回伸長的脖頸道,“把他帶上來!”

  不刻,葉念安被領上渭州最高處的城池瞭望臺。那登樓拾階的熟悉之感,復又讓葉念安想起了自己背負死囚之身時,與寇隼在青州一同籌糧籌銀的時日。

  轉眼已是盛夏時節,不知青州城外的龍興寺里,還有沒有蘇廣山這個人…

  正思忖間,前方飄來一個略微沙啞又鏗鏘有力的聲音。

  “這位兄臺家里渭州城西?”

  葉念安悠悠抬頭迎后說話之人。卻見面前直立的城中劍眉薄唇,細長黑眸蘊藏銳利,身軀修長挺拔。

  借著皓白月光,此時望去宛若黑夜中的鷲鷹,冷傲孤清卻盛氣逼人。

  其身自逸的孑然傲視,不由令葉念安微微一怔。也難怪那遼軍頭目手執重兵卻舉步不前了,定也是對這城中守備生有幾分畏懼。

  “回守備的話,小人并非渭州人氏。”葉念安彎腰拱手,恭謹一揖道。

  鄭帥畢臉上殺意凝結,劈頭吼道:“敢冒用身份混進城中,好大的膽子!”

  葉念安不但不驚懼,反倒微微一笑道:“守備莫要生怒。小人葉念安,從汴梁城來一路前行至此,見渭州城閉前途受阻。

  小人實乃歸家心切,萬不得已才壯膽來見守備大人。”葉念安對鄭帥畢甩來的恐嚇不避不躲,反將心中盤算心思直接交待了出來。

  鄭帥畢見葉念安言辭懇切,并沒有馬上接話。只遠眺了一眼于漆黑夜色中城外遼軍的方向,平聲問道:“何故出此狂言?”

  “守備大人可是忌諱城外遼兵攻城?”

  冷不丁的一句問話,讓鄭帥畢太陽穴一緊,盯住汴梁城的少年雙眼,一動不動。

  葉念安拱手淡淡一笑,輕聲說道:“小人正是從那兒回來。”

  少年的說話讓鄭帥畢身心俱凜,深感到這名少年舉手投足間的懾人氣勢。

  這一想,讓鄭帥畢緊盯住了少年的雙眼不再移開,等著他的下個反應及欲再說出的話。

  “小人將渭州城防圖交給了遼軍頭領,以換取信任。”

  年輕少年的說話,仿如一刀一刀劃開皮膚,流出鮮血,露出新肉。鄭帥畢被話一激,前胸后背瞬間涌出一身冷汗,心氣怒火即熾得更甚。

  “請大人放心,我且留好了后手。”正欲抓過衣襟對其一頓教訓時,葉念安嘴中剩下的半句話,硬生生阻止了鄭帥畢揮去的拳頭。

  “小人從城外下山時,已沿著所經之路,撒入了攙過新鮮菝斗的混合型精細草料。

  遼軍此回只設騎兵,戰馬便是其作戰全部腳力,我等只需削其腳力,必可阻其攻勢,一擊定破。”

  此話一出,鄭帥畢暗自稱妙。只不過,這個年輕少年為何要幫他?鄭帥畢心里不禁對少年此舉生出迷惑。

  他復又瞇眼冷冷看向這個面兒上瞧著與普通獵夫無異,而眼神堅定一如軍士氣度,對其后邊欲擺路數好生期待道,“不知兄臺所做為甚?”

  “鄭守備鑒貌辨色功夫了得,小人確實有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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