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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激 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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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瑟的幽幽細語,猶如炸地響雷,驚煞眾人。

  葉念安躬身作揖方至半道兒,頭頂竟飄下也瑟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說話,心下不由一凜。

  要說這堂中幾人,除了也瑟,其余人間皆未相互打過照面。方才不過是提聽曲一事,師兄為何顧左言他?

  葉念安低首垂眸,正與雷柔合捧木琴,各執一端,并肩立于也瑟身前。

  二人中間雖只隔了一張木琴的距離,僅憑尾梢余光目力并不觀得真切。

  想著想著,葉念安不由眉頭緊蹙,偷偷向左近斜覷了一眼。

  不承想,竟瞥見雷柔陰晴不定的半張側臉上,忽明忽暗猶自矛盾為難之色,神思涌動像極是在作甚艱難之戰。

  怔怔間,手中木琴倏然落下一沉,無聲無息朝著雷柔那端傾斜過去。

  眼見琴頭將要觸地擦出聲響,雷柔依是杵立原地毫無半分去扶之意,不由輕喊了聲不妙!

  饒是如此,葉念安垂落的左臂已托起琴身左半,匿在飄逸拂動的衣袖下。

  掌心借勢撫扼在震顫的琴弦上,悄聲置平原地。

  經了這番動靜,雷柔一臉惶然,似是剛從夢中醒轉一般。

  只半掩眼簾,從愁云深鎖的眸子里小心翼翼的透出些微愧意,以及微不可察的懷疑。

  整宗事件,他雷柔本也只是個旁觀閑客。

  自出地牢起,混跡在這群不相識的陌生人當中,不過廖廖幾日。

  全憑巧識暗察各路勢態,才瞧清這個文弱書生非是陰險鼠輩,所伸援手全是真心。

  為不顯冒失,剛剛自離了圓桌,欺近他身與之合奏那刻起,雷柔就已拿定主意,隨時聽命行事,誓與書生同舟共濟,從這三絕谷里全身而退。

  前段功夫鋪陳了這些,眼瞅著已到了真相大白,回府救父的緊要關頭,竟被半路殺出的陳友文擾了局。

  雷柔心知家勢變動全因陳友文而起,前對也瑟擄他進谷一節還沒弄明白,這刻又聞也瑟在這群不搭邊界的生人面前當眾發問。

  *來人這等招式路數,令雷柔一度疑慮四起,亂了心神,手中木琴就在這瞬沉下半截,生出些微破綻。

  就說陳友文這廝,今兒能有膽量孤身進寨,且在三絕谷總桿首面前這般神色張揚,口氣囂張,一副權高位重之態的人,非是手足就是金主。

  莫不是,地牢那夜葉念安為己開脫,也瑟不便當面去駁師弟顏面。

  今兒又伙同陳友文當眾演這出戲碼,好也蒙騙了當場幾人。

  待到交易達成,新近調任的雷總都督就會在夔州地界徹底消失。

  獨剩下三絕谷的林間陸路和陳友文的夔關水運,從此并行在川峽山路上,暢通無阻…

  倘若真是如此,那今兒不就是他雷柔躺做那板上魚肉,任人刀俎了?

  雷柔不禁為自己的這個推測嚇出一身冷汗,更為即將來臨的死期黯然神傷。

  此際,見葉念安斜射望來的灼灼炯光,心諳肚中心思已被看破,不免滋出一抹羞愧。

  念到這里,雷柔不安地正了正身子,暗舒一口長氣后,慢慢抬首迎去。

  葉念安默默收進如斯景象,兩道濃眉不由打了個死結,腹中猛嚼也瑟話中深意。

  按理說,雷柔出身高門,脾性向來謙和溫厚,如斯場面早見貫不慣。

  依著往日,鮮少能有人事激他情緒。

  可眼前雷柔的失態,落進旁人倒還無妨,最怕是被陳友文這小人瞧出端倪。

  想到這里,葉念安的兩束厲芒,又無意識的照在數米之外的陳友文身上。

  其時,雖然無人說話也無人發難,高曠廳堂卻如冰封一般僵冷。

  陳友文聽罷那刻,登時面容發赤。

  他非是要裝傻充愣,故弄玄虛。而是真的聽不出也瑟話中何意,此話究竟是要挽留,還是在逐客…

  他望著也瑟淡然無波的眼睛,莫名騰起幾絲慌亂。

  也瑟明知雷柔為此節緊要,陳友文無法將話明言,現下故意挑起話頭,面兒上觀不出深淺,旁人卻看到了與匪頭狼狽為奸的陳知縣。

  陳友文隱隱生出一種如臨絕壁的錯覺,一個也瑟挖好了大坑等他自插白旗、自行跳落的錯覺。

  只是那抹狡黠詭詐從也瑟眼底經過時,快得令他無從捕捉。

  就在陳友文郁色不展,有所頓悟的當口,驟然驚覺側兜有束炯光夾著些微火藥,頗不友善地直穿過來。

  眼神辛辣滾燙,令陳友文不敢再往下多想,強將滿腹不忿硬按了下去,眉間愁云霎時消散殆盡。

  再抬眼時,頰上已堆滿笑意。

  “總把頭果然是匪中英杰,行事豪爽。平日寨中事忙,眼下又為愚弟分神擔憂。

  愚弟年少輕狂,前期處事迥失分寸,總把頭未因此樁誤會抹消往日情分,仍將愚弟視作同門至契,患難之交。

  喛,叫愚弟心里好生過意不去。

  方才友文言語若有冒犯,還望總把頭莫要見怪愚弟不善辭令才好!”

  這廝態度陡然一轉,將這通卑躬屈膝的奉承話說得一絲不斷。

  頃刻間言笑自如恢復了原狀不說,另還當著眾人之面大方妥協起來。

  只是吐出的字字句句,處處透著尖利。

陳友文特意迎合也瑟話意順勢而行,未敢把話說死,全因前幾次進寨對也瑟模棱兩可的說話  太過草率,令其一出一進間明虧暗損了好大一筆。

  此趟進寨多生了個心眼,一路暗誡言行三思,莫再輕易然諾。

  也瑟聽陳友文一句話就道清了內外殊別,兩片薄唇妙語連翻,半句托大的話都不曾有。又極巧妙的避繞話鋒,迥出意外。

  過去的些許年,也瑟與陳友文交手聯合不計其數。

  對其為人心性猶為熟稔,幾近哀求的口吻,令也瑟一眼看穿是陳友文只是自放身段隱忍不發。

  短暫思量后,也瑟躍上一抹詭秘假笑,輕聲復道:“哪里話。陳知縣交游廣闊,人脈通達,我也瑟雖未必能雪中送炭,倒也不吝于錦上添花。

  就怕為兄本領不濟,盡心為了陳知縣的夔關水運出力幫場,最后還被落個一敗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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