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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王 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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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話有云:‘千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

  傳說川黔湘鄂一帶,是個雨霧多、濕氣大的天然深林。林中毒草、沙風、蛇蟻、兇獸肆虐。

  當地百姓因地制宜,依樹積木,建造了一種純木構架、擇高而居的吊腳樓房屋。

  以此來避猛獸攻擊、住所潮濕、暴雨沖刷、洪水淹及等弊端。

  要在山地建造吊腳樓,頗受地形限制。

  這帶老百姓基本依勢而建,或倚山、或傍水、或向陽,造型樣式靈巧多變,規模大小全憑門戶。

  如屋脊平行與山等高,則視山勢陡緩,分層筑臺。

  葉念安一行在王村打尖飲馬的獨一家客店,即便是在鎮尾末端,卻因其所處坡度趨緩,整棟吊腳樓的屋面也只需沿地勢延伸,在屋內地坪上調整高低。

  幾個入店后,只一味跟著掌柜谷里占登高爬下,左折右拐,并沒怎么在意這棟腳樓客店內的屋舍布局。

  此番已到廂房前,駐足細觀后才發現,吊腳樓景深重重。

  憑欄遠眺,身后曲廊正對前廳,略高正堂,背靠實地,拔柱撐持。

  整排廂房相連其余三邊臨空曲廊,四柱懸空架起,圍搭成一個四合天井式的空中閣樓。

  小青瓦,花格窗,司檐懸空、橫梁對穿,木欄扶手、走馬轉角。

  倚欄俯瞰,前后景致錯落有致。

  頂覆實木樓板,樓底天井石板鋪地,客店大門即在腳樓曲廊相連的兩側廂房下端。

  要走到這三間僻靜的向陽廂房,先要穿過走廊,左折右拐走上數段,越過天井轉上閣樓,再跨幾層臺階,進到腳樓最高最幽深處,方能看到正屋。

  春夜寂靜,夜鳥微啼。此時落在天井空地里的月光,占了滿滿一地的昏黃。

  忽而一陣風來,鼻端似有一縷幽香拂過,似酒、似花、又似蜜,教人聞得心旌蕩漾。

  葉念安、姜鶴、呼楞鐵三人,本打算在房中歇息同等小六、阿春二人回來。

  又因呼楞鐵的隨身包袱拉在馬背上,又橫生出個回取的差事兒。

  依著平日這也算不上什么,可眼下的鐵塔漢似有輕微水土不適之狀,為免再生耽擱,葉念安拜托掌柜領路,自與其同去。呼楞鐵便由姜鶴在房中照應歇息。

  如此商定后,葉念安同谷里占往馬廄方向回行。

  一路上掌柜話語不多,許是地域之差,語言有殊,葉念安也沒多在意。只一心盼著能在半道遇上盧小六和姜春二人。

  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跟行了幾許里,足下石板道變山坡泥路,山勢延伸海拔漸高,身后通明燈火轉作當頭墨空無月,眼瞅低頭悶行的谷里占仍沒有停歇的意思。

  “掌柜的,你這買賣做得夠大呀!”葉念安忍不住在后面冒出一句道。

  “不惟任時,且惟擇地。不過是知地取勝,擇地生財罷了。”

  谷里占倏然收住腳步,正色回道,“到了!”

  一個極為寬大的院落現在葉念安眼前,谷里占站在院子中間,伸臂直指倚墻的一長排馬廊。

  “日間剛有一支駝隊離開,我還未得空命人打掃,你小心腳下自去尋吧!”

  葉念安踮起腳尖,小心繞過地上散亂的駝糞稻草,貓腰進到高闊馬棚下,挨個搜尋起來。

  頂上雖有淡淡月光淺照暈下,可隔了這十數米的高度,目光視線僅是依稀可辯。

  順著馬樁逐個數過,兩只手一邊撫著馬腹,一邊摸過馬背,雙足隨著身軀緩緩移動。

  約莫在第四或第五匹的馬背側面,摸到一個軟塌塌的布囊,葉念安旋即吐出一口氣。

  再要伸過去,卻因馬匹身大,前胸恰巧抵在馬臀上,指尖夠得著卻拽不下。

  葉念安前傾著身子,伸直右臂,踮起腳尖勾了半晌。頭上細汗汨汨而下,流了滿面,打濕了睫毛,仍是無用無果。

  葉念安有些泄氣的松下身形架勢,雙腳重新落地。

  剛想用衣袖揩掉汗漬,‘吁~吁~’一聲嘶鳴,身側馬駒咴咴直叫。

  葉念安咯噔一記身板矮了半截,人也往后退出個趔趄。

  馬匹半揚起前蹄動作劇烈,背上布囊正好趁著斜勢滑落在地。

  ‘打棱棱~’

  緊接著,又是‘咕咕咕咕’一陣低顫悶叫。葉念安噌地猛轉過頭,隱約看到地上、半空有鳥拍翅旋飛,正在走動,心下登時驚懼一片。

  撿起落地布囊,葉念安往前退去,走動間踏地步子故意放重了,欲震出番動靜。

  果然活鳥又受驚嚇,拍翅飛行各色聲動,全讓葉念安看了真切。

  步出馬廊,臂上布囊已有松散。葉念安行至院中掌柜身處,就著月光重新掖齊扎緊。

  谷里占盯著布囊中偷竄出來的一小攝三花兔耳風草根須,竟有些貪婪地離不開目光。

  豁然覺出,這幾個中土來的客官,為何夜深這許,還執意要走這一遭。

  想至此,按下腹中猜念,又與葉念安一先一后步出院落。

  回去時,二人腹中各懷心事,相行無語。

  葉念安垂首悶悶一路,全在思慮方才馬棚下擾出動靜的那群灰鴿身上。

  直至回到客店,帶盧小六和姜春去飲馬的那個白衣少年,附在谷里占耳畔低語了半晌,二人間或點頭,似是達成了某種共識。

  就在谷里占再轉回身子,要將他領回廂房時,葉念安心下登時一顫。

  姜鶴和呼楞鐵分別推門而入,人還未進,就聞到一定幽香。

  兩間緊鄰廂房已被打通一氣,順著墻檐是一張寬矮土炕,上頭鋪了一層薄薄的竹蔑草席,兩條疊齊的被褥,看著倒也干凈。

  二人關上門扇將矮炕一拼,立時變成一道寬敞通鋪。

  廂房正中有一張四方木幾,幾案上用一個木質茶盤托著幾樣叫不上名的新鮮水果和當地小食。

  木幾周圍是幾張稍顯舊意的藤編軟椅,孤獨而凌亂地頹頹而立。

  矮幾下檐朝東一頭的地上,好似放了一尊銅鼎香爐,隱隱有股香氣從里頭溢出,氤氳了整個廂房。

  除此之外,也無多甚特別擺設,整個廂房顯得坦蕩開闊。

  這一番細細打量,二人均覺屋中擺飾有種清新閑適的雅韻,不若黑臉掌柜谷里占看著那般粗痞。

  稍一收拾,不僅是呼楞鐵覺得頭暈目眩,姜鶴也覺肚癟氣弱,胡亂抓了矮幾盤上的幾樣東西墊過肚子,便與鐵塔漢一同和衣躺下。

  月亮在陰云中穿行,緩緩移過中天。

  星光昏暈稀疏,整個大地似乎都沉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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