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請鄭守備吩咐下去,讓士兵站在壕溝齊平處抱著巨石,一塊塊全捆綁在一起,放在對方鵝車上。
待城墻洞開時,讓死士在下面用繩子和搭鉤用車將鵝車拉倒。”
“這…這實在是太過冒險了?!”
不知鄭帥畢是否有意逃避,對葉念安的話置若惘聞,只自顧著指向城門外鑿墻填溝的敵兵,嘴中說話也是一驚一乍,語無倫次。
鄭帥畢有些緊張地注視著轅門前拼命相抵,潮水一般涌向城池的南詔軍,心間咚咚咚咚地直打起顫鼓。
依著平日,他定是早就命了弩手射下箭雨,全然不會給蠻兵靠近城門的機會,端不可能如眼下這般坐以待斃的。
檑木也好,火石也罷,擊退多少是多少,射殺幾個算幾個。
與這些非是土雞瓦狗的悍勇猛士來說,怎堪一擊?
這么想著,鄭帥畢悄悄側首,斜睨向一旁狹目微閉,看不見一星半點兒焦灼之色的葉念安。
認真觀其饒有興致的模樣,似是正在觀賞一場精彩絕倫,與己無干的大戲。
“鄭守備就靜待蠻兵鑿穿城墻吧!”葉念安微微一笑,就此緘默。
此刻,成都府門外天震地駭,南詔蠻兵排兵列陣。
日暮即是黃昏,很多神話傳說里頭便是在這樣一個時間節點廝殺到了盡頭,留下滿目瘡痍。
“步兵輕騎攻城者,必依丘陵、險阻、林木而戰則勝。
守備當知,愚弟早前就已提及過,只需摸清山林地勢,事先埋伏,并在半道上狙擊敵軍,那就有望扭轉頹勢。
守備既已知南詔軍在中元節的此時此刻會來攻城,又何故置身樓櫓由其妄為,聽之任之?”
正說話期間,葉念安依是沒有隙開眼皮子,唯覺耳旁有悉簌聲聲,許是旁邊的盧小六離去的碎步聲。
只不過,話語隔空悠悠傳到鄭帥畢耳朵時,意思有些變味。
此時,城外火光沖天,蠻兵猛烈的炮石殺傷力忒強,樓櫓也在幾人的左躲右避中風雨飄搖。
鄭帥畢望見眼前的情景,著實嚇得不輕,慌張的有些六神無主,雙腿不自禁打著篩子,背淌冷汗。
鄭帥畢旌旗一揮,不知該如何正面應答葉念安的這句問話,心下卻在為這次的輕敵不安自責起來。
仗打了小幾個時辰,雙方已然提前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葉念安睜開一條細縫,正要說些什么,只聽見轟隆一聲仿佛亂石倒塌的巨響。
城門轅門處,已砸開一個身形大小的窟窿,現出一個人影。
剛鑿開城墻的西南蠻軍還來不及高興,被火一燒,鬼哭狼嚎,卻又無從躲閃,只好沿著洞子往后退。
火順著洞子往里燎,洞子反而成了一個更加巨大、更加綿長的風箱,而且洞子內部全是木結構,遇火即燃,烈焰沖天,坐在里頭的蠻軍全被燒得鬼哭狼嚎,死傷無數。
離了城門半里地處的姜鶴,氣得七竅生煙,命人又推去幾十座鵝車。
該車體積龐大,形如鵝形,下面用車輪運載,通體包著鐵皮,基本與城頭齊高,前面的‘鵝頭’均由錐形熟鐵鑄成,下由大索拉動。
每一輛鵝車都由小百人躲在后面推行,緩緩靠近城頭就要拉動大索。
‘鵝頭’上下硺城,情形可怖。
然而,而立在城墻里面的士兵,見窟窿一松懈,破墻外頭的鵝車將倒未倒之際,立時快速拉起風箱。
頃刻間,比方才更長更烈的火舌朝頭鵝車里的蠻兵反噬回去。
洞子里的蠻兵猝不及防,抬頭就見一條火蛇直撲過來,面門即刻烘成了焦碳。
早就候在女墻垛口的士兵,待前來援助的鵝車整齊排列好后,趁勢蹬蹬躍上壕溝平地的洞子頂頭,將事先捆好的一塊塊巨石放在鵝車頂。
小六安排帶來的一行死士又在下面用繩子和搭鉤使勁一跘,就這樣,笨拙的鵝車傾倒側翻。
“云梯、火梯,悉用車輪,其高一如城樓,悉為成都守備隨機應變,終不能攻。”
姜鶴看著從樓櫓上紛紛跳下的成都府兵,額頭褶皺劣起了漣漪。
趁著這檔空隙,原先在墻內用力拉動風箱的士兵,快速往回填補著城墻。這一回合,蠻軍收兵退下陣去。
沒多大的工夫兒,城頭樓櫓上,視野漸趨清晰,鄭帥畢胸間懸起的石頭總算落下。
關于成都府,南詔軍前后籌謀了不下十數次,本意勢在必得。
瞅準了成都府治軍不力,更換新守備的空子,看其不熟不明的狀態,加之如此有力而充裕的準備,啃下成都府應該不是難事。
孰料,今兒是遇上了高手!
攻城之役暫告階段,葉念安退至鄭府后院,換了身行頭就去尋了龍小青。
其時,天已落黑,雙兒許是玩得疲了,兩只桂圓眼耷拉著,卷翹的睫毛枕著眼瞼安靜地不說話。
額上還掛著一片汗漬,在燭下泛起一片瑩亮。
“今兒乖么”葉念安來回輕撫著雙兒稚嫩白皙的小手,瞳孔中盈滿柔意。
“還以為她好命地要跟著我了呢!”龍小青沒好氣地接過話道。
“差點兒!”葉念安默默轉身,凝眸道。
“真和你那方匾有關?”龍小青有些關心道。
“不單如此,粘連甚廣。”
葉念安在心里快速捋了一遍,想挑些緊要的告訴龍小青,卻不知從何說起。
“還有命回,早點兒歇息吧!”龍小青聳聳肩,輕描淡寫道。
葉念安從雙兒廂房退出時,院中正有人說話。昨日晨間相坐的石桌石椅上,好似有人。
轉過回廊,再仔細一瞧,正是鄭帥畢、盧小六和呼楞鐵、阿春四個。
“哎喲,這是哪門子玩意兒?”葉念安側身欺近,半開玩笑道。
“哦,葉先生這是去看雙兒了!”
鄭帥畢聞聲抬起頭,見是葉念安,又有些不死心地瞅了眼身后。
“哈哈,龍殿…葉某姑姑陪著雙兒一并歇息了!”葉念安頷首輕笑道。
“啊?不,不,不,不…愚弟誤會了!”
鄭帥畢羞得紅了臉頰耳朵,虧得正是月上柳梢獨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