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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食 言

望了望蕭童身后烏壓壓一片陣勢嚴待的兵將,洛公公為難地咽了口唾沫  他心知蕭童今日雖然只領兵五千,卻深諳強將手下無弱兵的真理。

  此蕭童半生馳騁于沙場,英勇威猛,手中將士只要是跨馬握劍,自然就會切換到征戰模式,士威赫然。

  洛眉心中不免驚嘆,與之死磕,定是以卵擊石,吃得硬虧。

  為了斷絕蕭童掀桿而起先這條路,洛閹人在蕭童話閉音落后,立即送松了松面皮,軟了軟口氣說道:“蕭都統,這是哪里的話,可真真折煞雜家了。

  今兒個只為蕭將軍一人卸甲,與其余旁人都扯不上任何干系。雜家也不為難你!只不過將軍手下眾多,視您為主。

  將軍如若只是嘴皮泛泛,怕是難讓人信服啊。就別再為難雜家動手了!”

  果不然,條件總是不會如此輕易便能談下來的。蕭童以為自己了斷性命就能讓城墻上的雌雄之物松了口。

  卻不料,洛眉此賊這番得寸進尺。

  不由得強行按壓下火氣,緊了緊握住槍柄的右手,翻身下馬。

  復又拔出長槍對著城墻之人,喉中話語還未來得及喊出,原先艷陽高照的白日晴空,突然烏云密滾,悶雷聲聲。眨眼工夫兒,已砸下豆大雨點。

  禁宮外諾大空地上,原本面如霜雪,一言不發,齊刷刷地站定等待主帥命令的五千兒郎,雨點打在身上濕了戰袍,鋼盔上的朱纓已被浸潤著捏成了一團,不住地滴下水來。聽得閹人提出了這等惡求,首列一排中原鐵鑄般一動不動地的一名小將,已氣急的耐不住胸中怒火沖出隊列,瞧他腰背直挺,如虎如獅地駛向蕭童處,城角上的洛公公以為是沖向城門向己挑戰,微微顫動了下身子,喉嚨處像有哼聲,一旁的弓弩手已嗖嗖嗖嗖嗖嗖一連六發。

  這騎馬前來的小將就像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小小扁舟,偏過了前四箭,卻仍是沒來得及避開后面兩根,噗噗兩聲悶響,一根扎進肩頭,一根戳進正欲側身下馬還未縮起的右股。蕭童回首見小將從馬背上跌落,心中怒火頓起,狠厲甩眼道:“洛眉,你這閹人,怎地說話不算話?!”

  洛眉抬眼掃了圈適才未得命令便私自放箭的手下,斜目中翻起一塊眼白,瘦骨棱棱的高顴勉強向上推了一推,掩嘴道:“哎呀,雜家哪來這等反應呀!全是這幾個小兔嵬子干得好事,壞了規矩。雜家這就給將軍陪不是。”

  話說到了這份上,箭也扎在了人身上,再想要挽回到剛才看起來還算和平的情形,已斷無可能。

  下面蕭童深知這發連珠箭是在為剛才自己一連擊敗的二人泄憤,低首拂過摔下馬的小將,心間懊惱自責。心中暗暗道,今日這禁宮城門空地就是他的就義葬身之處了。

  想到這里,蕭童冷冷望向城角高處,炯炯如電的雙眼,氣勢懾人,讓高處幾個在暗落里一直握住鐵弓未放手的弓弩手,心里直打哆嗦。一時間,偌大的禁宮門前鴉雀無聲。

  雨勢越來越大,密密的雨幕儼然模糊了城上弓弩手射程的視線。剛才領命離開下達命令的小太監已重新站回原處。洛眉眼梢一瞥,胸中大石即落。

  遂扳轉身子,清了清雌雞一般的嗓門道:“蕭將軍,打也打過了,話也說完了,這時候…也不早了。

  雜家公務纏身,也沒這閑工夫兒跟您拉家常了,就早點為結束了回吧!呃?我洛眉送您一程,就算謝罪了!”話音才落,洛眉臉色一正,抬起右臂,動了動兩截手指。

  轉瞬間,蕭童已用耳朵聽辯出,自己和五千人馬已被包圍,四周響起咔咔駕弓裝弩的特殊聲響。蕭童絕望地閉起雙眼,任雨水澆打在他早已布滿傷疤的雙頰上,從胸腔發出一記仰天長嘶,震破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膜。

“洛眉老賊,我蕭童一生磊落,為了這五千精銳,這就去陪張遜將軍。你莫不要出爾反爾,不然我做鬼都要回來取你性命。”的72文學網  “洛公公,且勿聽…”

  “嗯?”洛眉一個轉音,阻止了一邊小太監的說話,一眨不眨地盯著下面正上演的悲情戲碼。只見那嘶鳴完的蕭童,拔出插在土里的長矛,狠狠拋向上空,雙手勒起馬韁,一緊馬腹,向前沖去。百來米的飛馳,接過沿拋物線下墜的長槍,不偏不倚,正好直直刺進了馬背上蕭童挺拔的身體,連人帶馬,怔怔定在了原地。

  一時間,所有人如定格了一般,全盯著蕭童直硬的自殞姿態,停止了呼吸。那片佇立未動的兵騎,身下馬匹揚蹄咴叫,像是也看懂了眼前的悲壯之幕。

  主帥結果了自己的性命,就是要保這五千條無辜生命,以一換五千,值當!

  “洛公公,那這箭…”小太監的話不說完,確實是因為他不知城頭埋伏的弓弩手要不要、該不該放這箭。

  “哈哈哈哈…雜家已經是新任殿前司步馬兵指揮使了,還要這五千舊兵舊將作甚用處?給我放!

  雜家還緊著要給官家去復命呢!”

  洛眉挑了挑兩根淡而無色的眉毛,翹起蘭花指,從懷中取出一方白絹掖了掖濺在臉頰上的水滴,捂在鼻下。

  頃刻間,禁宮城頭上飛下一片片、一團團漆黑的箭矢,空地處的五千人馬在驟雨間嘶鳴聲、馬蹄聲四起,亂作一團。

  蕭童捍死保衛的五千精銳,在強弩之末處苦苦支撐,強作困獸之斗。

  一柱香的工夫兒,禁宮城門外,女墻圍起間,血腥撲面。五千精銳終究沒敵過蓄勢而來的箭雨,相繼被掃落馬下,在汴梁城內無情誅殺。鮮血混著如柱雨水,流成溪河圍在這些死尸周圍,全然一副慘烈景象。

  城門上高懸的頭顱此刻已被雨水沖刷地皮色雪白,原來圓瞪的雙眼,這會兒卻緊緊合了起來。鼻翼處兩條淡青色脈胳,乍看仿若兩道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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