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綿站在所有比丘尼中。
她身量嬌小,不引人注目。
但是如果有人注意到她,便會懷疑這個小小女子下一刻就要暈倒了。
此刻的素綿面孔發白,雙手冰冷不住發抖。
她幾乎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只能聽到自己頭腦在不住轟鳴。
“素九!竟然是素九!”
她僵硬地側過頭,去看排在不遠處的素九。
就見素九也是一臉愕然地看向自己。
素綿的臉色顯得麻木蒼白,這讓素九心中也是難過絕望。
但她難過的神色看在素綿眼中,卻像極了虛偽。
這時候素綿用冰冷的眼神狠狠瞪了素九一眼,接著便低下頭不再看她。
素綿幾乎沒聽到之后圣女還說了什么。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撐身體,在比丘尼們散開后獨自走到懲戒院中。
這懲戒院是比丘尼們犯錯之后受罰的場所。
平日比丘尼們畏懼此地,連附近都不肯徘徊。
只有素綿與素九二人,在這里度過了許多個旖旎的夜晚。
只是今日素綿一個人到這里,心中卻是一片冰冷。
她跪在蒲團之上,一雙眼睛直面素心玄女像,眼神中沒有一絲敬畏。
她本來嫵媚的面孔此時充滿了嘲諷。
“阿九這個賤人,竟然騙我!”
素綿就這樣嘲弄地看著素心玄女像。
她不知看了多久,外頭天光漸漸變黑。
忽然,懲戒院門被人打開。
素綿不需要回頭,就知道是素九來了。
背后傳來素九焦慮的聲音道:“你一直在這里也不吃東西,要餓壞身子…”
素綿始終背對著素九,冷言冷語道:“未來的圣女大人,我如何受得起你的關心?”
素九心中又悲又急,道:“我不知為何會這樣。我明明將咱們的驗貞皿換過…”
素綿打斷素九的話道:“昨晚這里就你我兩人。如果不是你騙我,怎會是這樣的結局!”
素九心知誤會已成,但全然不知為何會是這樣的結局。
她跪在素綿身邊,哀求道:“求你別再同我置氣。我真不知為何會這樣。”
素綿回頭,看著素九的神色。
忽然她開口道:“那你向圣女自首,就說是你私下將你我的驗貞皿對換了。”
聽了這話,素九卻是一愣。
光是驗貞皿中血液變黑,還不是死罪。
但若是自認對換驗貞皿,則是罪大惡極,必定會被圣女當場殺斃!
素綿見到素九的遲疑,冷笑道:“你與我交好。卻說什么只顧我的喜樂。這都是你騙我的!
你定是早就知道圣女大人喜愛我,便勾引我,騙我付出情愫…你,你罪不容誅!”
素九吃驚地看著面前的素綿。
沒了往日的柔媚,只剩下惡毒和憎恨。
素九愛的那個素綿,卻不知道在哪里。
正在她震驚之時,忽然覺得小腹一痛。
再看時卻發現是素綿用一柄匕首刺入素九的腹中。
她二人靠地極近,素九更是從未防備過素綿。
她被這匕首刺中,卻是受傷極重。
而素綿也是冷笑著將匕首抽出,再次揚臂要刺入素九的心窩。
只聽素綿高聲說道:“只要你死了,圣女大人就沒有別人可選。
到時候她還是得選我!”
話聲說罷,匕首也再一次揮落。
誰知這時候素九卻是一把抓住素綿的手臂。
素九的武功向來高于素綿,只是處處對這柔媚的師妹忍讓罷了。
以至于素綿甚至忘了自己并不是素九的對手。
她靠著出其不意,重傷了素九。
第二刺卻是被她牢牢抓住手臂,無法動彈。。
素九看著素綿,眼中帶著絕望的淚光。
她本來也是一個容貌俏麗的女子,如今卻是滿臉苦楚。
這苦楚神色漸漸改變,成了痛恨與決絕。
素綿被這神色嚇了一跳。
打從小時候起,素綿就知道素九對自己的感情是不同的。
那種小心翼翼的體貼,那種時時刻刻地在意,讓素綿知道一件事。
素九這一輩子都會捏在自己手中。
但是素綿絕對沒有想到會看到素九對自己如此痛恨。
一時之間,素綿竟是怕的不知如何是好。
而素九腹中傷口極深。
她已經知道自己絕對活不下去。
到這時候雖然腹中疼痛難忍,但哪里比得上她心中的痛楚。
就聽素九呼吸聲急促道:“我這一生都是為你!甚至愿意為你被圣女砍去雙足扔出白沙洲!
但!但我竟是最后死在你手中!”
素綿心中已經害怕。但她一生對素九都是予取予求。
此時素綿仍舊是強做張狂道:“殺你又如何!”
素九惱怒至極。
她腹中不停流血,眼前事物都變的黑暗模糊。
素九只覺得素綿一張嫵媚愛笑的面孔,竟是變成了白骨一般。
終于,那份難以割舍的喜愛與溫柔變成了刻骨疼痛和恨意。
素九抓住素綿的手上,力量忽然大的出奇。
她手臂一使力,素綿的手竟是拗不過他。
一柄尖利的匕首直直刺入了素綿的心臟。
吃驚!后悔!淚水!
爬上了素綿的面孔。
漸漸地兩人都不再為痛楚而痛苦。
溫熱變成冰涼。
阿綿與阿九的身體互相依偎著軟倒。
彼此的鮮血融合在一起,從此之后再也沒人能分開。
夜色越來越深,周遭越來越冷。
如夜色一般冰冷的聲音響起:“出來吧。”
就見君梧忽然憑空出現在兩具尸體邊上。
他點燃了香案上的油燈。
一點橘紅色的燈火柔弱地跳躍著。
而在香案旁的龍蛋后面,默默走出一個紅色裙子的女童。
這女童看著大約七八歲模樣。
雖然穿著一身紅裙,卻是面貌悲苦。
她身體輕輕發抖,抱著手臂看向地上的兩具尸體。
先前熬戊因為不喜這兩個女子,便想要設法陷害她們。
可熬戊不知道這“戲弄”竟然讓她們會變成兩具冰冷的尸體。
熬戊眼看這地上的尸體,面色泫然欲泣。
而君梧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這二人之間的恩怨并非因你而起。
遲早有一天她們會因為心中齷齪而自相殘殺。
非要說有誰是罪魁禍首,那也是我。”
熬戊鼻頭通紅,看向君梧。
一雙大眼中凈是淚水。
君梧接著說:“這份罪孽,算在我頭上。而你的試煉,馬上也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