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誤和事故,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陳玉馳默然,他明白這位評委的意思,可惜他無法去反駁,連解釋都沒辦法,誰讓這事是他徒弟干出來的。
全國那么多的玉雕師,可是能參加比賽的只有四百人,很多人報名后都需要初選和復選,最終才選出這些人來參賽。
經過選拔出來的人,水平都不差。
除揭陽這個地主可以直接選拔五十人比賽外,全國各地有名氣的大師都有直接推薦弟子參賽的資格,總數加一起有一百五十人。
不過實際上每年都會有兩百多名普通玉雕師參賽,大師們一般不會將自己的資格全部用完,會讓出一些,最終選拔出的普通玉雕師,在二百三十人左右。
這也是行內的潛規則,大家都知道,但一直沒人去說的潛規則。
頂級大師們,誰不想要這些特權?
可這次卻不行,葉余要是水平一般還好,他要真沒有做過玉雕,完全是個門外漢的話,那全國數量眾多,沒有后臺的玉雕師們絕對會炸鍋,會抗議。
到那時候,就真的變成事故了,還是大事故。
葉余并不知道自己引來了全場轟動,并在評委那里引起了擔憂,葉余正對著面前的翡翠,他已經啟動了極眼和幻手,手中的電鉆刀不斷快速在翡翠表面雕琢著。
剛才他之所以發愣,是在想這塊翡翠做什么更好。
不是做什么好,是做什么更好,一字只差意義則完全不同。葉余壓根沒有因為要做什么發過愁,玉料一到他的手上,他腦海中就有至少十幾個適合的雕刻方案。
他只是苦惱,選擇哪一個更好。
最終,葉余選擇了‘九龍戲珠圓形浮雕’。
中國是龍的傳人,國人對龍都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相對比其他的‘小型清明上河圖’‘十二生肖’等等,龍型浮雕,更符合國人的審美觀。
葉余的鉆刀,直接上手。
“畫都不畫,直接雕?”
“他懂不懂雕工啊,而且在這么大塊翡翠上下刀,竟然不事先畫好?”
“這人是誰啊,太莽撞了,可惜了這么好的原料!”
葉余剛一動手,觀眾席議論聲猛然增大,竟然沒有任何準備,直接下刀就雕刻,這完全違背了正常的步驟。
評委席上,大家都看向陳玉馳,葉余這個樣子確實不像會雕刻的樣子。
陳玉馳神情更為嚴肅,什么話也沒說,只是注視著葉余。
不過這些對葉余毫無影響,他根本不知道外界的議論,即使知道他也不會在意。
此時的他,正全神貫注的雕刻著他想象中的東西。
九條龍騰空的身影,漸漸浮現在橢圓的玉雕表面。
“咦,有點意思了?”
“老陳,你這人不厚道啊,你不是說他不會玉雕嗎?”
“只要會玉雕就行,那就不會出事!”
評委席的人眼力都比其他玉雕師更好一些,他們的位置也近,很多評委看到了葉余玉雕上的影子。
雖然只是影子,但這絕對不是玉雕門外漢所能做出來的,眾多評委松了口氣。
影子出來,葉余又停在了那里,他的心里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
他要真正用心做一件完全不同的玉雕,不浪費他解出來的這塊好翡翠。
極眼,幻手同時使用的時候,他又啟動了順耳。
三件能力,同時配合。
使用順耳的時候絕對不能用電鉆刀,葉余從工具箱里選了一根細細的精致鋼刀,鋼刀的刀尖是打磨很細的金剛石。
這種刀具基本都是輔助用的,不過葉余手中的這把,質量非常好,陳玉馳給他的可是自己帶來的玉雕工具。
頂級大師使用的工具,怎么可能差。
葉余單手穩住翡翠原料,單手則快速的在翡翠表面上劃動著,一絲絲輕微的碎屑輕飄飄的撒在了桌子上。
“他的手好快!”
“這是什么刀法?”
“老陳,你真沒教他?”
評委臺上,幾個評委都瞪著大眼睛,還有人發出驚叫,毛永輝則抬起頭,看向了大屏幕。
大屏幕一直在轉播賽場上各個玉雕師的制作情況,不斷的轉換,而此時卻停了下來,攝像師專門對著葉余。
連會場負責人都察覺到了葉余這邊的不對,干脆直接轉播他的畫面。
評委席上突然傳來椅子的摔倒聲,一名評委站了起來,因為站的太快,椅子都被他帶倒了。
這名評委呆呆的看著大屏幕,臉上滿是激動:“陰線陽刻,這是陰線陽刻,錯不了,絕對錯不了!”
“什么?陰線陽刻,老朱你不會看錯吧?”
“我相信老朱,他怎么可能看錯,這可是他家失傳的絕技!”
站起來評委的話,立刻讓評委席傳來一陣驚呼,陰線陽刻,那是失傳已久的著名雕刻手法。
陰線是陰線,陽線是陽線,陰陽相交,但不可相融,陰線有陰線的刻法,陽線有陽線的刀工,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簡單來說,陰為凹,陽為凸,你不可能挖條河變成山,也不可能讓山變為平原上的河流。
玉雕中,陰線陽線向來都有自己的手法,而陰線陽刻,就是曾經有人用做陽線的方法,雕刻出來了陰線。
這就相當于去堆山,結果堆出了一條河,這種手藝,早已失傳。
“錯不了,絕對不會錯,你們仔細看,仔細看!”
那評委依然激動,評委們這會全都看著大屏幕,盡管他們沒見過真正的陰線陽刻,可以他們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葉余雕工的不凡,這不是普通的雕工。
這是一個沒學過玉雕的人嗎?
大部分評委,都看向陳玉馳,眼神中都帶著不屑和不信任。
又沒人跟你搶,干嘛說人家沒學過玉雕,沒學過玉雕的人都能做出這些,他們這些專業玉雕師以后還怎么活?
更何況,還用出失傳的刀法。
“陳氏弧線,老陳,你太不厚道了!”
突然又有評委叫了起來,這次連陳玉馳都瞪大了眼睛,葉余眼下使用的手法,赫然是陳玉馳的家傳絕活,陳氏弧線。
此法一出,陳玉馳之前所說的話再沒人相信。
陳玉馳完全是呆住了,壓根都沒回話,陳氏弧線是他陳家世代相傳的絕技,他連徒弟都沒教給過,葉余怎么可能會?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別人看不出來,他卻看的清清楚楚,葉余的陳氏弧線比他用的還要好,還要精妙。
真是活見鬼了。
其實大道萬千,殊路同歸,條條大道通羅馬,一門技術達到頂尖的時候,很多都是相通。葉余是沒學過玉雕,也不知道什么陰線陽刻,陳氏弧線,但他極眼和幻手的配合,能讓自己的雕刻手法達到極致,也就出現了這種相像被人認錯的情況。
可惜這些陳玉馳根本不知道,這會的陳玉馳完全被葉余的手法給驚住了。
“韓師兄,這不是師傅的陳氏弧線嗎?”
觀眾席上,韓項身邊的師弟滿臉震驚,而韓項則是陰晦無比,師傅的陳氏弧線他剛才便認了出來,絕對不會錯。
師傅果然暗中收了葉余當徒弟,竟然連陳氏弧線這種傳子不傳女的家傳秘籍,都教給了葉余。
這可是他當初央求師傅,師傅都沒教給他的絕技,葉余竟然會,他這會都懷疑,葉余是不是陳玉馳的私生子了。
“我真沒教過他!”
陳玉馳突然說道,結果卻迎來其他人的鄙視目光。
拿著你的刀,用著你家的絕技,你說沒教過?難不成他還能無師自通?
絕對不可能。
真不明白老陳你怎么想的,教了就教了,干嘛不承認,竟然還說他不會玉雕,讓大家虛驚一場。
老陳,不是個厚道人。
陳玉馳覺得自己快瘋了,甚至他都在暗中懷疑,難不成他以前真教過葉余,然后忘記了,那也不對啊,葉余才多大,怎么可能比他的手法還要老道?
做夢,一定是在做夢。
陳玉馳凌亂的時候,葉余又換了一把刀,繼續在翡翠橢圓的身上下刀。
這次不是一只手,是兩只手同時起刀。
觀眾席瞬間安靜了不少,玉雕師們都瞪著大眼睛,呆呆的看著葉余在那揮刀雕刻,兩只手一起,而且兩只手用著明顯不同的刀法。
一心二用,雙手一起?雕刻還能這么玩?
兩只手都在雕刻,那玉器是怎么固定住的?
葉余的雕刻手法,委實刷新了他們的三觀,開拓了眼界,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有人這樣做玉雕。
“雙連疊花,這是雙連疊花!”
又一評委驚呼,二十名評委,包括陳玉馳,又都呆在了那里。
雙連疊花,是清中期著名大師谷清風使用過的絕技,可惜只有他一人會這種方法,連他的兒子都沒能學會。
雙連疊花,實在是太難了。
一心二用先不說,兩只手還要配合的非常好,做出常人所無法做出的雕刻手法,正因為太難,又只有谷清風一人用過,所以這種手法知道的人不多。
他們這些評委都見多識廣,自然知曉當年著名的宮廷御用大師谷清風,也知道他最強的絕技。
雙連疊花,當年谷清風疊的是花,現在葉余疊的是麟,龍的鱗片。
葉余要做出自己想要的效果,就必須將鱗片疊起來,變的立體,這不是普通麟上加麟的雕刻手段,這是一種更靈活,更立體的手法。
只有兩只手同時去做,才能做到。
而正常人就算能夠一心二用,沒有如此高超的手法也沒用,兩者缺一不可,才造成谷清風創造出這個手法之后,無人能夠學會的尷尬局面。
評委們又看向了陳玉馳。
這就是他剛才口中,那個不會做玉雕的人?
老陳你太可惡了,大騙子一個,能連續用出失傳絕技的人你卻說不會玉雕,耍大家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