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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信~給十三歲的你

  “為什么不把那個也給他呢?”

  “嗯?什么?”

  在候機大廳里等候登機的時刻,父親去購買了一些需要帶回韓國的小禮品。

  去的是機場內的免稅店,很難想像在這一年的逗留他的身上還留有一些韓元鈔票。

  差一點,開始以為自己是櫻花國人了,黃禮志想著。

  但母親卻突然那樣開口問她。

  “為什么不把你悄悄撕下來的最后一頁也給他呢?”

  在寫著“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這種開心的話之后,她的日記便中斷了。

  后來黃禮志在醒來之后并沒有繼續寫下去。

  “要是被他發現的話,他應該會很難受的吧?”

  母親的話在耳畔響著,黃禮志沉默著。她分明是寫了其他的內容,卻一直在隱瞞。

  比如那“被撕下的一頁”,相對于附贈的“遺書”(草稿),那“撕下的一頁”才是真的想要說出來的話。

  她一直覺得自己恢復生機的內臟有什么東西涌了出來。

  “要鎮定。”黃禮志開始安慰自己。

  因為現在,已經無計可施了,倘若再后悔追出去的話,也不會看到他的身影了。

  事到如今她也沒有辦法,開始極力的找著借口穩住自己。

  一邊開始深呼吸,一邊在思考著現在該想的事情。

  黃禮志真正想要寫下的東西并沒有在日記本上留下任何蹤跡。

  有著“我對他的一些其他看法”“一些其他想法”,那張“撕下來的一頁”其實有了更明確的答案。

  而“遺書”上所闡述的東西,則相對來說較為模糊一些,多的是女生的矜持與口是心非。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如果以后還能見到的話...再交給他吧。”

  以后可能見面這樣的渺茫讓黃禮志甚是氣餒,她試著讓呼吸恢復正常,無意中卻成了默禱的象征。

  “說的也是呢,你們以后說不定還會有見面的機會呢,ohma也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呢。”

  黃禮志掏出口袋里的紙團緩緩鋪展開,母親在她的旁邊文風不動的說道。

  她之后將皺巴巴的紙團重新疊好,揣回口袋里。

  “對了,在你阿爸陪你收拾行李的時候,他找到了我,要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

  母親從包包里掏出一份油黃色的檔案袋,黃禮志的視線突然被它所吸引。

  留有期待與驚愕的目光注視著。

  “他對我說,希望你能在和他分開之后,打開這個東西。”

  黃禮志想著,雖然這過去近一年的相處,她糾纏著瀧一索要過不少的禮物,但像是這樣充滿驚喜的”離別大禮”的可能發生,從未出現過在她此前的念想中。

  但...如果說驚訝和浪漫的話,他是真的做到了。

  黃禮志接過輕薄的檔案袋,指尖捏在封住袋口的白色絲線上纏繞,開始享受旋轉。

  線開始越來越長,而她卻感受到,袋口正在一點點的松開。

  油黃色的袋子里擱置著一張白紙。

  那是她自己充滿活力,微笑的模樣被看印在紙上。

  竟然收到了一副關于自己的畫像,向上翹起的雙眸在與真正的主人對視,宛如看見了一面黑白色的鏡子般,栩栩如生。

  這里的自己穿著櫻花國女生常穿的水手服。

  “真的是太逼真了。”她這樣感嘆著,連身邊的母親都驚訝的勾起嘴角,眼里盡是贊嘆的熒光。

  畫像只是畫了上半身這樣簡單,放置在鼻子前仍能嗅到石墨的味道。

  畫質的背后還夾帶著一張刊印滿滿櫻花花瓣的信紙,他以熟悉的韓文字寫下了一段話。

  像在電腦上編輯自動對齊段落的整齊,充滿著平靜以及沉穩的文字。

  黃禮志開始以為自己停止了呼吸。

信,給十三歲的你  敬啟:禮志鈞鑒:

  當你看到這封信,不...這張,畫稿時,就表示我們已經進行了最后的道別。

  一直都想要親自跟你說一聲“祝賀你活了下來”,最終以這樣的方式。

  畫像是前夜里根據腦海中的印象憑空塑造出來的,沒有你的一張照片這件事讓我覺得很遺憾。(似乎你那里也沒有我的照片吧?)

  首先,我要對你曾經告知我你得了很嚴重的病會死掉的事實進行道謝,萬分感謝你的信任。

  雖然聽起來很不像話,但與你相伴的近一年,以不知彼此姓名的形式進行很好的相處,這段經歷注定珍貴。

  所以覺得當面可能說不出來,便選擇用這樣的形式記錄下來。

  禮志,這是第一次叫出你的名字。

  其實在東京大學圖書館見到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你的名字。

  很驚訝?

  我想看到這里你的表情一定是這樣。

  但恰恰當時你穿著的是校服,左胸口上的漢字名被我看到了。

  本想要叫出口你的名字,但后來彼此約定要作為陌生人相處著,所以便用“你”。

  非常抱歉,我到了現在才向你坦白這件事情。

  一直拖到離別才跟你說,再次萬分抱歉。

  即使如此也不會否認與禮志在一起的時光,重新擁有了健康的身軀,所以一定要幸福下去,禮志。

  不管發生什么事情,禮志都是沒問題的,因為我眼里的這樣的你是不會認輸的。

  那些沒能與我完成的事情,回到韓國之后一定要完成。

  擁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體驗親吻的甜蜜。

  之后,要把曾經差點死掉這件事情告訴那個人。

  啊...不過請務必抹掉我的存在,因為擔心那個人聽到會吃醋。

  在朝著未來的方向前行的路上,我會一直為你祈福。

  想著當某天再次在這片土地上與禮志相見時,會聽到你坦然的說著“活著太好了”這樣的話。

  另外,還要跟你說一件事情。

  那就是,我在與你相識的過程中,萌生出了要將我們的故事創作成一本小說的想法。

  雖然在寫下這封信的時候,還只是有著大概的輪廓。

  以后看到這本小說的人,或許會越來越多的他們知道我們的故事。

  小說出版的話,我會寄一份給你。

  至于地址的問題,等到告別的時候你一定會跟我說的。

  我會在小說的內置第一頁空白處寫上最衷心的祝福語,猶如我親自抵達你的身邊一樣。

  那個時候說不定你會拿著小說跟身邊的朋友炫耀吧?

  但...試著追憶起相識的開始,這一年的時間宛如一個輪回。

  真是不可思議,我覺得我又一次的被改變了。

  像重生一樣的被改變,宛如當初你勸說我除了看書應當做些別的。

  雖然我在進行著充實的生活,從不明白“無聊”的含義。

  我在信中這樣寫著,其實是想跟你說一聲“謝謝。”

  在很早之前,這樣的想法就有了,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就像是在固有模式下反復進行著運轉的齒輪,當某天被下掉換上了新的零件。

  那就是被注入活力一樣的新鮮感,禮志對我而言,就是這種新鮮感。

  我一直固有的生活模式,作息規律隨著你的出現被打破了。

  即使每周都要抽出時間跟女朋友約會。

  我第一次覺得,世界在改變了我,有人在影響我的本身。

  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個需要被改變的存在。

  謝謝你。

  想說的是你能輕松自如的做到改變一個人的固有,真的是太厲害了。

  就像創世紀里的神一樣。

  或許這是命運自起初便定下的事實,而我也在甘愿的接受中被改變。

  很高興,在過去認識了你,很有趣,也很重要的陌生人。

  現在知道了你的名字,但決定如果下次見面的話,還是用“你”來作為稱呼吧。

  因為,沒什么什么能夠比忽略名字,沒有了身份標識的障礙,更能讓身心毫無壓力的了。

  當寫到這里的時候,忽然意識到還有一句話,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對你說了。

  當我一次次的開口問“你...真的會死嗎?”

  其實,我想說的是:

  “如果可以,我想改變你快要死掉的現實,哪怕,捐出一部分的腑臟和血。

  就像你改變了我的生活風格與世界一樣。”

  看完之后,黃禮志明白了,她重返現實,卻發現已經到了該登上飛機的時間。

  以后的世界里,或許他的身影不會消失,但絕不會像在過去這樣可以天天見到了。

  啊,崩潰了,她開始崩潰了。

  已經明白,有些事情是無法阻止了,但在那之前,黃禮志想到了一件事。

  “ohma,我的手機呢?之前在醫院摔壞的那個手機。”

  “手機?在我包包里,還沒扔掉。”

  母親找出了她之前使用的那款,原本破裂的屏幕被重新患上了新的。

  “自從你摔倒在樓梯間之后,這個手機除了在維修的時候,一直都是保持關機的狀態。”

  她隨后將手機遞給了黃禮志。

  在東京一年使用的還是折疊式的手機,指尖按在左上角的電源鍵。

  等了一會兒,開機之后直接進入了短信界面。

  在都鐸的未讀短信中,終于找到了漏下的一條。

  在失足摔下樓梯的那一刻,他剛好發來了一條短信。

  “我最近,愛上了吃內臟的味道...果然,我被你影響了。”

  竟然是這樣的一句話,而且是第一次知道的心意。

  黃禮志將手機放在腿上,用顫抖的嘴唇,自唇角兩邊緩緩上揚,跟隨著眼角擠出的弧度。

  但同時,眼淚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不知名的前輩’,真的是一位口是心非的人。”

  她哭了,在人流量極大的候機大廳,毫不羞愧,像嬰兒一樣哭嚎大哭。

  把前額抵在雙腿上,仰頭對著大廳內的天花板,大聲地哭嚎。

  這是第一次。大聲地哭泣、在別人面前哭泣都是。

  因為她不想這么做,因為黃禮志從不想把悲傷強加在別人身上,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做過。

  即使在知道自己“會死掉”的時候。

  但是,現在洶涌而上的各種厭情,不允許我自己了結。

  但令她高興的時,她終于看到了與瀧一心意相通的瞬間。

  她與他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對方,需要彼此。

  這是不能用單純的友情或者戀情連概括的程度,同時因為離別,也難受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

  耳邊一直回響著他念著這封信的聲音,眼里不斷浮現著他淡然致以笑容的面容。

  那甜甜的氣味。

  就像現在在這里一樣。

  就像現在在這里一樣,回想起來。

  但是,已經不在了。自己要回國了。

  瀧一常常對她說“我們方向不合。”

  那是自然。

  黃禮志凝望機場外的方向,也許自一開始,他們并不是望著同一個方向。

  我們一直都望著對方。

  從相反的方向,望著對面。

  其實彼此應該都不知道,或者應該都沒發覺,我們一直望著對方。

  過去,在看似很近的過去,他們應該都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在沒有相關的地方。

  但是之后在某一天相遇了。這因為自己主動越過了鴻溝。

  即便如此,黃禮志還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只有自己覺得需要他,想要成為她那樣的人。

  沒想到,自己這種“差點死了”的人。

  他竟然會對她這種人…

  自己才是。

  現在,終于可以確定了。

  她才是為了認識瀧一,才來到這個櫻花國賞櫻的,這是命中注定的。

  這過去的人生中,黃禮志做了各種選擇,也做了生命中各種的選擇,只是為了與瀧一就此相過。

  黃禮志毫不懷疑。

  因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能這么幸福,這么難過。

  能夠順利的活下來,也多虧了他,在這近一年的日子里。

  一定是第一次這樣活著。

  因為跟他心意相通。

  終于,與自己的意識無關,還是父親的到來讓黃禮志停止了哭泣。

  “擦一擦吧?”

  抬起頭,母親將紙巾遞給了她,她遲疑的接過,好似不能呼吸的顫抖著身子。

  “她這是怎么了?”

  在登上飛機的時候,父親開口問道。

  “我們女兒啊,因為一個人開始成長了。”

  黃禮志并沒有去反駁,是瀧一帶給了他充滿意義的時光。

  如果以后還能再來這里的話,她看向窗外的白云,目光堅定。

  一定會來的,不管是什么代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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