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曹操也被吸引了過去,原來是王粲、丁儀等人正圍攏在曹植的身邊,想讓曹植賦詩一首,給曹操壯行。
王粲笑著說:“以往每次出征,臨淄侯必有詩歌送行,這一次自然也不能例外。”
眾人紛紛附和:“正該如此!”
曹植灑然帶笑,一臉的自信,論文采,放眼天下,除了他父親之外,他還真沒服過誰。
曹植剛要開口賦詩,被王粲給攔住了,王粲道:“歌功頌德的就免了,想來臨淄侯之前也下過功夫,現在拿出來算不得什么本事,誰知道有沒有人在背后替你捉刀。”
捉刀就是代筆,曹植不屑的笑了,“非是我自夸,這世上有資格為我捉刀的恐怕沒有幾個!”
乍一聽,曹植這話非常狂妄,仿佛沒把別人放在眼里,可大伙卻深信不疑。
王粲看了丁儀一眼,給曹植出了一個題目,“那就請臨淄侯給我和丁儀做首送別的詩,但詩中不能有留戀惜別之意,免得落入俗套,若果真做得出,我便罰酒一杯。”
丁儀是曹植的人,馬上笑著說:“別說一杯,三杯我也情愿,公子就給他一首,免得這廝不服。”
曹植略加思索,脫口而出:
從軍度函谷。
驅馬過西京。
山岑高無極。
涇渭揚濁清。
壯或帝王居。
佳麗殊百城。
員闕出浮云。
承露槩泰清。
皇佐揚天惠。
四海無交兵。
權家雖愛勝。
全國為令名。
君子在末位。
不能歌德聲。
丁生怨在朝。
王子歡自營。
歡怨非貞則。
中和誠可經。
一首詩作罷,眾人齊挑大指,贊不絕口,王粲心悅誠服,馬上自罰了三杯。
丁儀見曹操要走了,沖曹植使了個眼色,曹植忙邁步走向曹操所乘坐的馬車。
而曹丕夾在人群中,一邊跟眾人道別,一邊趁機來到朝歌令吳質的身邊。
吳質壓低了聲音,對曹丕叮囑道:“公子與魏公作別,切勿談及政務,也不用贈送詩文。”
“嗯?”
曹植剛剛一首贈別詩,贏得了個滿堂彩,曹丕心中很不服氣,正想跟他較量一番,免得被比下去,聽吳質說完,曹丕很是詫異,不解的問:“這是為何?”
吳質搖了搖頭,“這次魏公出征,只把二公子曹彰帶在身邊,把公子和臨淄侯都留在了鄴城,但并沒有指定由誰來掌管鄴城的政務,可見魏公心里仍對你和臨淄侯拿不定主意,若你談論政務,豈不觸他的霉頭。再說曹植的文采公子即便拿出全部的才華,最多也勉強和臨淄侯打個平手,當眾和臨淄侯比試文采,反而會讓魏公不滿,認為公子沒有容人之量,一味要跟兄弟比試較量。”
“那我應該怎么辦?”
眼見曹植已經走到曹操的馬車旁,正在殷殷作別,曹丕心中非常焦急。
吳質笑了,“魏公已上了年紀,又是長途遠征,難免會心中不舍,留戀家人,公子何不在這方面下下功夫呢,多勸慰魏公保重身體,說些難舍別離的話,以情感人,豈不更勝臨淄侯一籌。”
曹丕何等聰明,一點就透,馬上裝出一副悲傷不舍的心情,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向曹操的馬車。
曹操一直在觀察曹植和曹丕,很快他就發現曹植這一次似乎變了,原本行事豪放不羈,灑脫自然,可這一次卻也挨個敬酒,跟臣僚和將士們有說有笑,互道珍重。
曹植的改變,讓曹操敏感的意識到,“邢颙向自己告發楊修,曹植已經知道了。”
不然他不會如此收斂品性,跟素日沒什么交往的人聊的這么客氣。
曹植做什么事,都發乎本心,知子莫若父,曹操非常了解他,誰跟他熟,曹植喜歡誰,他就跟誰親近,可這一次卻變了樣。
曹操最反感的就是有人欺騙他,下意識的把目光看向邢颙,邢颙連連搖頭,也是一臉不解的表情。
上次他來告密,是趁夜偷偷來的,并沒有告訴任何人,可楊修的事情曹植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曹操想不明白,邢颙也不明白。
見曹丕向自己走來,曹操強壓心頭的不滿,故意沉著臉看著曹丕。
曹操并不知道楊修之事曹丕知不知情,絕不能讓曹丕看出自己對曹植不滿的情緒,免得助長曹丕的氣焰。
直到現在,曹操依然還偏愛著曹植。
還沒等開口,曹丕的眼淚就流了下來,曹操愣了一下。
曹丕拉著曹操的手,哽咽的說:“父親!你年紀大了,身體不比以往,近來愈發清瘦,孩兒…”
一句話沒等說完,曹丕便泣不成聲。
曹操登時被感動了,他今年已經六十了,舍不得離開家人,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自然希望身邊的人能更多的關愛自己。
即便曹植的詩詞再好,也不如家人的關心更能打動曹操的心腸。
曹丕哭著勸慰道:“父親這般年紀還要勞師遠征,孩兒實在放心不下,還望父親多多注意身體,現在叡兒也漸漸大了,孩兒深知做…父親的難處,當真不養兒不知…父母之恩,父親做的這些,都是為了我們,孩兒做夢都希望父親能身體康健…”
即便曹丕不是出自真心,又哄騙之嫌,曹操也心情情愿的上當,因為他終究是個老人,一個父親,到了這個年紀,好聽的、關心的話語,誰不喜歡聽?曹操也不例外。
見曹操的眼睛也有些濕潤,人群中的吳質,笑了!
下一刻,他的目光陡然轉向了司馬懿。
別人不知道誰泄密,可吳質卻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猜到了,現在司馬懿在曹丕身邊,其弟司馬府在曹植身邊,邢颙告密顯然跟個兩兄弟都脫不了干系 只可惜,吳質終究不是司馬懿的對手,曹丕的太子四友,三個人加起來也未必能是司馬懿的對手。
后來曹丕受吳質點撥,很快就懷疑上了司馬懿,不過司馬懿只用了一句話,就破解了曹丕的疑心。
“我在公子身邊,我三弟在臨淄侯身邊,臨淄侯有什么動靜,公子可以隨時掌握,這難道不好嗎?”
說的好像司馬懿和司馬孚都忠于曹丕一樣,曹丕當即開懷大笑,實際上,司馬懿并不確定日后誰能繼承曹操的基業,他只是不想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