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柱國里面,宇文泰的地位類似于君主,這個要除開。
元欣的角色類似于吉祥物,代表的是元氏的號召力,也就是所謂的“正統性”,總不能西魏八柱國里面連一個名義上的皇族都沒有吧?
因此元欣這個也不能算。
剩下的六家里面,李虎的話語權最大,但他已經在五年前去世了。剩下的人里面,李弼最有威信,他的立場十分強硬,就是要立嫡子宇文覺為“太子”。
誰都知道宇文泰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現在已經不能理事,一切都是由宇文護代為打理的。以后“接班人”是誰,這幾乎關系到八柱國這個結構還能不能穩定的存在下去。
可以說是所有問題里面的最核心問題,一步也不得退讓。
李弼今年已經63歲高齡,頭發胡須早已全白,但看起來依然是精神抖擻,不見疲態。
他站出來言之鑿鑿的對宇文護說道:“宇文毓娶的乃是獨孤信長女。倘若讓庶子宇文毓繼承八柱國之位,那豈不是要亂套!
宇文覺是嫡子,已經懂事明理,豈有立庶子的道理?”
李弼這話就差沒指著獨孤信的臉說他想謀反了!
李虎是賀拔岳的舊部,宇文泰也曾經是賀拔岳的舊部,李虎可以說是六大柱國里面的“嫡系”,功勞最大,也最親近。
獨孤信代表的是當初跟著孝武帝逃奔到長安的一些人,李弼則是侯莫陳悅的部下,而賀拔岳又是侯莫陳悅殺的,可以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李景和(李弼字景和)!話不可以亂說,當初婚事是誰定下的,眾人皆知,今日是要商議大事,而不是胡亂扣帽子!”
李弼的一番話激怒了獨孤信,只是這種事情不好辯解,會越描越黑。別人說你想造反,你說你不是,然后剖出心來給別人看?
不信的人依舊是不信。
這里面有個更關鍵的問題,那就是八柱國這個制度。
宇文泰名義上跟其他柱國平起平坐,最多算是“執政官”,類似于企業里有八大股東(其中包含一個吉祥物),宇文泰是CEO。
現在CEO要死了,誰來當下一任CEO?
宇文泰推出來的是宇文護,名義上是“代理CEO”,其他股東也都默認了。
但畢竟西魏的政權名義上不是個“家族企業”啊。正牌的CEO,理論上誰都可以當。所以與其說李弼是與獨孤信過不去,倒不如說是他想維護力量的天平。
因為如果宇文毓接替柱國的位置,那么他掌握的就是兩家而不是一家了。
正在這時,宇文護輕輕咳嗽了一聲,屋里的氣氛有所緩解。
“立嫡不立庶,乃是正國之本,諸位柱國,都散了吧,大家都回去想想。”
宇文護的態度,基本上就代表著宇文泰的態度,眾人散去之后,他來到宇文泰的臥房里,這位一手創立西魏的梟雄,病情似乎并未像傳言得那么厲害。
居然坐在案頭看書!
“你看出什么了么?”
發現宇文護進來,宇文泰沉聲問道。
“景和(李弼表字)公堅持立嫡,態度非常強硬,而且暗示獨孤信有不臣之心。”
宇文護一臉古怪的說道。
不管怎么說,那個位置都是輪不到宇文毓的,哪怕他已經二十二了!
宇文毓的母親出身不行,再怎么折騰也沒用,這不是光獨孤信站出來力挺,就能解決的。宇文泰心中的理想人選,就是宇文覺,這沒什么好說的,宇文護早就知道了,很早的時候。
“我若是哪天去了,記得,廢拓跋廓(宇文泰將元氏改回為拓跋),國號為…周!
這事我想了很久,勢在必行!”
宇文泰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非常低沉,像是從喉嚨里面蹦出來的字句一樣,嚇了宇文護一跳。
所謂的廢帝,其實也是走禪讓的過程,只不過么…呵呵,歷來這些被廢的皇帝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多半還是一杯毒酒搞定。
“那李弼和獨孤信…”
“于謹深沉有大略,只要他不出來說話,沒什么事情!”宇文泰呵呵冷笑道。
所謂君臣,并非是主人和奴隸的關系,彼此之間,更像是棋手在博弈。有的人開局就占據優勢,甚至能一次下兩個子,有的人不僅常常被人悔棋還不敢吱聲,甚至還會在優勢的時候被人掀翻棋盤。
現在宇文泰身體不行了,原本沒有心思的那些柱國,現在心思也開始變得多起來了。
“叔父,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這幾個柱國之間有矛盾,不是什么壞事。”
宇文泰微微點頭笑道:“正是如此。私情與公事,不可混為一談,這是常理。”
等宇文護離去后,宇文泰輕輕咳嗽,用絲絹捂嘴,攤開在手心一看,里面都是紅中帶黑的血!
他將絲絹藏好,鎮定淡然的躺在床上,那樣子似乎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
鄴城,長山王府。
天色已晚,長山王高演還是沒有休息,他手里捏著一封信,一封來自荊湘地區的重要信件!
這封信是高演的親密幕僚兼好友王晞寫給他的,里面的內容只有一個,那便是荊州幕府大都督高伯逸愿意跟他合作所提出的條件!
表面上看,高演在朝中跟高伯逸過不去,實際上,則是這位智商情商都很不一般的王爺在演戲!
高伯逸是連接太子高殷和門閥趙郡李氏的橋梁,而一旦太子即位,像高演這樣的皇叔,日子都不會太好過!
無論到時候是廢太子自己來當,還是緩和跟太子一系人馬的關系,高伯逸這個人都是問題的核心關鍵!所以高演才找了個由頭,派人去郢州問高伯逸:你到底想要什么價位!
而高伯逸的回答卻有些讓人看不懂。
他讓身為尚書令的高演,在朝中演一場戲,調動禁軍主力去晉陽,做出一副攻打西魏的架勢就行了!
這是哪門子的條件啊!
高演實在是猜不透,難道是高伯逸想趁著禁軍在晉陽,然后帶著自己的軍隊攻下鄴城,然后君臨天下?
這似乎太荒謬了點,他只是皇后的侄女婿而已啊!乖乖等著就能混個從龍之功,為什么要打生打死的造反呢?
不過演這場戲倒是沒太大問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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