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最近一直郁郁寡歡的,為什么呢?”
宰輔楊愔府上,這位胖胖的鄴城文臣領袖,緊皺眉頭,看著自家斑駁的圍墻發呆。而他的夫人太原長公主,則是在一旁擔憂的詢問道。
楊愔的第一任夫人,乃是高歡庶女,結果居然紅杏出墻!當然,這在當時的西魏來說,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畢竟有祖珽之流的奸夫,就不會缺乏各種蕩婦。
只是,楊家是名門大戶,高歡更是實質性的皇帝,此事把他們二人的臉打得啪啪響,十分沒面子。為了補救與弘農楊氏之間的關系,高歡將嫡女太原長公主嫁給了楊愔。
婚后二人生兒育女,感情和睦,高歡做人不咋地,在這件事上,倒是干了一回人事。
“唉,我是心憂朝堂政局,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的。”
楊愔沒好氣的說道。
“如此那妾身告退了。”
太原長公主也不是很高興,她弟弟高演的府邸被人一把火燒了,哪怕是個婦道人家,此時也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來。
然而楊愔對此卻一點都不跟她說,她的心情能好才是怪事。
太原長公主走后,楊愔這才一聲長嘆,胖胖的身軀,看起來似乎都比往日要消瘦了幾分。
“阿郎,朝廷的公函。”
府里的管家,將一封用于朝廷中樞聯絡的信函交給楊愔,這種情況相當罕見!
楊愔是中樞大佬,幾乎是說一不二的存在,他何時需要別人用公函來聯絡?不說親自前來,起碼也要派個人來恭恭敬敬的將公函交到自己手里吧?
楊愔微微皺眉,不悅的拆開信函。這封信很短,只有寥寥幾句。大概是說明日朝中有重大議題,必須臨時召開朝會,請楊宰輔務必前往。
雖然語氣很客套,但卻沒有將最重要的信息告訴他。
比如說,到底這個“重大事件”,到底是什么事,身為文官之首的楊愔,居然完全不知情!你說可惡不可惡!
這也就是說,其實鄴城內部,還有個“小朝廷”,獨立于他楊愔,在運轉自如。不然這份公函是如何到他手里的呢?
只是,送信函的人,或者說勢力,這么做的用意到底是什么呢?
楊愔沒有震怒,而是一個人站在府里最大的一棵桃樹下,沉默不語。這似乎是一個很明晰的信號,“發信號”的那個人,是希望自己“知難而退”么?
他有點明白那個人,或者干脆點說就是高伯逸,到底想對自己表達一個什么意思了。
“且看你明日會玩什么花招吧。”
楚王府的書房里,高伯逸和謀士李德林,正在商議明日朝會之事。沒錯,給楊愔的公函,就是高伯逸命令宋欽道送去的。
相信以楊愔這樣的聰明腦殼,應該很容易明白自己想表達的意思。
“主公這算是敲山震虎,還是…殺雞儆猴?”
李德林笑著問道。他接過高伯逸遞給來的信,一目十行的看,隨即便將信件放在桌案上,用食指輕輕敲擊信紙道:“有封信在,主公在朝中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了。
不過要如何取得最大的戰果,還要看具體如何運作。”
聽到這話,高伯逸哈哈大笑道:“不瞞你說,接到此信的時候,我幾乎是想引吭高歌,大事定矣。此后我們進可攻,退可守,你說得不錯,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可不是么,這封信是誰寫來的呢?
王琳!
竹竿回來了,帶回來一個三歲大的孩子,高承廣!還有這封王琳寫的信。
在信中,王琳情真意切的回憶了他和高伯逸從前并肩作戰的往日崢嶸歲月,并說高伯逸乃是天下第一守信之人!
隨后他說起自己跟麾下的親信都是淮南人,在知道高伯逸說要把淮南之地讓他們鎮守的時候,一個個都欣喜若狂!
最后,才問高伯逸能不能操作此事,移鎮淮南不是問題,難的遷徙的細節,畢竟,齊軍也要來接防荊襄。到底誰到這里來,是不是可信之人,自己麾下大軍進入齊國以后,沿路補給怎么解決,到了淮南揚州之后,大軍要如何安置。
這些細節問題,往往是決定成敗的關鍵。
這也是王琳最關心的事情。
在信的末尾,王琳請高伯逸能以北齊朝廷的名義對外公告,正式確定他王琳的身份地位,以免到時候造成一些不必要的誤會。
實際上,這是典型的麻桿打狼,兩頭害怕!
北齊朝廷這邊,肯定會擔心王琳成為第二個侯景!淮南真是亂不得,一亂就要動搖國家根基。
可是王琳也會擔心北齊朝廷會趁著他們行軍的機會,猝然發難!
老實說,這個可能性比前一個還要大點!
這其中,必須要一個夠分量的“擔保人”,一方面,能夠跟王琳說得上話,也能夠在鄴城朝堂上說一不二。另外一方面,他還要有足夠的能力,一旦這兩邊哪一邊有異動,他能夠快速的鎮壓,撥亂反正!
關系,能力,地位,三者缺一不可!
縱觀整個齊國,乃至天下,唯有高伯逸能擔此重任!
這就是李德林說高伯逸“立于不敗之地”的原因。獨孤信一個,王琳一個,都是北齊這艘大船的“壓艙石”。
只要船夠結實,就不怕這兩塊石頭鬧出什么事情來。
國家和人生其實有時候有相似之處,人需要平衡五臟六腑,國家也需要協調內部各種矛盾。
有王琳在,就能壓制世家控制北齊的經濟命脈!至少是可以緩解這個過程。一統天下后,摘桃子的人,只能是他高伯逸,而不能是世家!
這個關系,一定不能顛倒過來。
“對了,建設兵團,你理順了沒有?”
高伯逸不動聲色的問李德林。
“今日卑職來了除了王琳的事情外,就是為了這個。卑職已經將晉陽流民全部安置在鄴西城做工,至于未來的開墾荒地,也是以工坊為單位的,不知道主公是不是這個意思?”
嗯,果然是有頭腦的人。
高伯逸微微點頭,并未表現得太過熱情或者激動。李德林理解得不錯,所謂建設兵團,重心在“建設”二字上面。而軍屯,早就是曹操玩爛了的東西,高伯逸肯定不稀罕。
按照這個思路,他才小心翼翼的安置,如今看來,高伯逸應該對此很滿意。
“行了,你回去準備一下,明日,你來提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