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來的時候,是走路來的。下了朝以后,如果再走回去,那就太丟大佬的B格了。高伯逸走出皇宮沒多遠,就看到自家的犢車停在街角。
這并不是他派人囑咐的,想起今日朝會時發生的事情,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一上犢車,高伯逸就看到王府長史張晏之(前長史李德林已經被調任中樞官員)端坐在犢車內,似乎等候已然多時了。
竹竿不動聲色的駕車,犢車平穩的在街面上行駛著,尷尬而沉悶的氣氛彌漫其間。
“李直什么時候變成了我們的人?”
高伯逸沉聲問道。
“回主公,當主公出征在外的時候,我們這些留守鄴城的人,也不是整日就知道吃飯啊!
李直不僅是我們的人,而且中樞還有一桿人等,都是我們的人!要不然,今日如何做到猝然發難?”
聽到這話,高伯逸忽然想起趙匡的“黃袍加身”!
趙匡導演的黃袍加身,當然是早有預謀。但是在還沒有預謀之前,他未必是想干這活的。只不過,機會來了,哪怕你不想干,你身后的人,也會在后面推你走。
他們會幫你鋪好路,造好輿論聲勢,把所有的事情都辦完,然后混一個“從龍之功”!
這是個人與家族翻身成為權貴的最快捷徑,沒有之一。
高伯逸身邊,張晏之這樣的人,恐怕早已不是一個兩個。特別是神策軍此番解決了晉陽六鎮,齊國國內最后也是最大的障礙沒有了。
高演不在了,婁昭君掛了,高氏皇族萎了!
這個時候,要是沒有別的心思,那才叫真見鬼。
“自從上次救命之恩,李直就一直想報答主公。之前高洋還在的時候,在眾人面前,李直對主公表現得恨之入骨,如今所有人都以為是他想攜私報復!”
張晏之拱手道:“其實,李直是不是污蔑主公并不重要,他很快就會自己辭官回家。只不過,留下的話頭,就永遠不會停歇。
只要他不死,那么朝廷的態度,始終就是曖昧不清的。不處理,本身就是一種態度。而主公可以向朝廷乞骸骨,告老還鄉嘛。”
張晏之笑瞇瞇的說道。
一個二十多點的小伙子“告老還鄉”?
此刻高伯逸終于理解什么叫做“人至賤則無敵”了。要不怎么說文人壞呢,你看這張晏之滿肚子壞水,真是用“高山仰止”四個字來形容才能表達高伯逸內心的崇敬之情。
“罷了。此舉甚為不妥,打亂了我的計劃安排。但是,發生了也就發生了吧,不過那么回事而已。”
高伯逸無奈的擺擺手,只見張晏之雙手攏袖行禮道:“千里之堤毀于蟻穴不假,然而還有一句叫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主公現在開始造勢,他日,待主公滅周班師回朝之日,就是登基稱帝之時。水到渠成,不會有任何阻礙。
所以現在我們就要去造一個聲勢,只要主公能打勝仗,那就是遲早的事情,用四個字來形容,就叫眾望所歸!”
好一個眾望所歸啊!
高伯逸知道張晏之在想什么。年前張紅娘產下一子,名叫高承景。人都是有私心的,高承景的出世,讓張晏之心中的想法也多了起來。
凡事都有個萬一,萬一呢,對吧?
所以說,他會這么主動,這么熱情的幫高伯逸做事,其實也是為了自己的子孫后代著想。
“昨日事情太多沒時間問你。在我出征在外的這段時間里,鄴都發生了什么事情沒?”
高伯逸當然不會責怪張晏之“自作主張”,如果幫你做事的人得不到你的褒獎,反而被懲罰了,那么,他們今后做事的積極性一定不會太高。
當皇帝么,呵呵,那不是遲早的事情么,這已經不需要遮掩了。
爆出來也好。
高伯逸決定不把事情說明白,但是也不否認,就讓輿論在鄴城里發酵吧。
“鄴城的事情么…最大的就是,魚贊事情做得不錯。”
張晏之難得的肯定了魚贊。
“做的不錯?”
高伯逸一愣,魚贊這廝做事會做得不錯?
“沒有人比魚贊更懂那些三教九流。如今鄴城底層到處都是我們的耳目,權貴家里的那些傭人,也有不少被我們收買。
不要說打聽一些消息,就算是悄悄弄死某位大臣,也不是件太難的事情。不止是鄴城,就是周邊地區,也處于我們的完美控制之中,只不過再遠的地方就沒辦法了。”
世家,具有極強的地域性。他們的家族,往往在當地都是“大戶”“郡望”這樣的。出了鄴城,官府的統治力會急劇下降,而世家在當地,一般的都是說一不二的存在,所謂的“權不下縣”,就是這個道理。
這種格局,你如何能滲透得進去?
別說是高伯逸了,在毛爺爺以前,任何人對這種格局都沒有辦法。
“不過。”
張晏之頓了一下,隨即繼續說道:“高澄一脈的高孝珩,高家遠親高睿…似乎,都有異動。在下以為,洛陽,或者幽州,或許會成為點火的地方。”
張晏之口中“點火”,很顯然是意有所指。
反對高伯逸的力量,就如同癌細胞一樣,他們會聚集在一起,形成“腫瘤”!
那么,切割掉這些腫瘤,就是必須要完成的任務,無可避免。
區別在于,對方會什么時候發動,在哪里發動。
“你是覺得,洛陽更危險,對么?”
高伯逸不動聲色的問道。
事實上,他也是這么想的。
“確實如此。高孝珩未必有多大能量,只是,洛陽太重要了。若是高孝珩將其獻給周國宇文邕,只怕…后果不堪設想,一場惡戰是難免的。”
張晏之面色肅然道:“微臣建議,派刺客,將高孝珩刺殺,一勞永逸。”
派刺客,乃是各個勢力都喜歡做的事情,高伯逸不僅用過刺客,而且還曾經將人滅門!他絕對算是個心狠手辣之輩。
不過,用刺客去解決高孝珩,性價比雖然高,卻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途徑。
“用刺客,格局太小了。殺了一個高孝珩,還有一堆隱藏在暗處的高孝珩,你如何處置?”
高伯逸直接把張晏之問住了。
“那主公打算如何處置?”
“很簡單啊,讓他們拼命的作死,最好是能鬧出點動靜來,我們最后再一網打盡多好?省得他們躲在老鼠洞里,我們還害怕打破家里的壇壇罐罐。”
高伯逸一邊說,一邊狠狠捏了捏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