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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6章 血戰滏水河(7)

  賀拔仁作為晉陽六鎮鮮卑的大佬,是不缺乏戰爭經驗的。而且在這個群體里混了幾十年,其中的一些“潛規則”,他也是了若指掌。

  比如說,這次他就感覺到,段韶是想強硬的改換身份了。

  什么叫做改換身份呢?

  段韶嚴格來說,并不是六鎮鮮卑這個群體里面的核心人物,他最多只能算是“橋梁”,得益于自身的“雙重身份”。

  一來,他是婁昭君親姐姐的親兒子,關系靠近高氏皇族。二來,他爹段深,當初算是跟高歡二人“合伙創業”。

  如果段韶不是跟婁昭君扯上關系,那么六鎮鮮卑里面不服他的大有人在,比如說賀拔仁就是其中一個!

  但是,正因為有高氏皇族這棵大樹靠著,段韶才能統領六鎮鮮卑。

  而現在,段韶是明顯想“單干”了,所以他與六鎮鮮卑其他成員,就由原來的團結為主,排擠為輔,變成了現在的削弱為主,控制為輔了!

  這點微妙的轉換,賀拔仁敏銳的感覺到了,所以此番戰陣他并未出死力,而是徐徐前進,企圖保存實力!

  不然的話,高伯逸麾下周敷,不可能打得那么輕松!

  然而,賀拔仁還是少算了一件事。

  此刻在高伯逸的帥帳內,他手腳都被捆著,看著高伯逸在桌案前寫著什么,心中一陣陣的憋屈。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為什么你后方的軍陣,那么快就亂了?”

  高伯逸側過頭笑瞇瞇的問道。

  賀拔仁冷哼一聲,并不言語。

  敗軍之將,不足以言勇。你說兩句還會被對方調戲揶揄,那又是何苦呢?

  “真是無趣的很。”

  高伯逸失望的搖了搖頭,然后拍拍手掌大聲說道:“進來吧。”

  他話音剛落,就走進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臉上帶著猙獰的兔頭面具,他一進來就盯著賀拔仁,眼神平靜,像是在看…馬上要宰掉的肥豬。

  “兔頭軍…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

  賀拔仁看著眼前的漢子喃喃自語的說道,像是想起什么來一樣。

  今日他本來打算突破一陣,就佯裝不低退回來。沒想到正要下令退卻的時候,從廊橋入口處殺出來一支彪悍的刀盾兵!

  人家的刀盾兵都是用來防御的,這些人倒好,裝備的盾牌是小盾,沖擊用的。一個照面就把自己本部人馬的尾部的盾墻破開了!

  隨后這幫人嫻熟的扔掉盾牌,抽出橫刀貼身搏殺,刀刀見血,像是那種不知道剁過多少豬的屠夫一般,砍人技術異常的嫻熟!

  猝不及防之下,自己后陣的兵馬像是割麥子一般被人收割著,整個陣型也變得大亂!

  就這么一下,自己大軍與段韶本陣的聯系就被切斷了,說明白點,就是他和他手下這幾千人,被高伯逸包了餃子!

  完全是稀里糊涂的,當時完全沒弄明白怎么回事。這支兔頭軍破陣了之后,就由周敷的人馬接手,他們那些人則是安然退到戰陣以外觀戰!

  賀拔仁也是在事后,才慢慢回過味來的。

  “侯景…還沒死么?不對,侯景早就死了,你是誰?”

  賀拔仁看著猙獰的兔頭面具,渾身不自在。當年,這支軍隊就是以作風頑強和手段殘忍而聞名于六鎮鮮,每戰殺敵兇狠,更重要的是只要戰勝,他們絕對不留活口。

  “是我,賀拔仁!兔頭軍一直都是我的人馬,是我在指揮,而不是侯景。”

  魁梧的漢子將兔頭面具扔在地上,此人正是高伯逸的便宜義父,宋子仙!

  “你不是死了么!你怎么還活著?”

  賀拔仁驚叫的努力掙扎站起來,卻被宋子仙不客氣的一腳踢倒在地。

  “哼,不過喪家之犬而已。”

  宋子仙嗤笑了一聲,撿起面具,跟高伯逸打了個招呼,轉身就走出了大帳。

  “死過”一次的人,就會看淡生死。

  宋子仙死過一次,而賀拔仁還未死過,兩人的思想境界是不一樣的。

  “其實啊,你們那幫人是什么德行,我全都知道。你們習慣怎么打仗,我也都知道。”

  高伯逸笑著走過來,給賀拔仁松了綁。只要對方還想活著,他就一定不會猝然發難。再說了,段韶巴不得賀拔仁在高伯逸軍營里發難,然后他本人和部下全被神策軍斬首。

  當然,如果能僥幸搞死高伯逸,那就更妙了。

  賀拔仁也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高伯逸給他松綁的時候,他也沒有掙扎。

  “我知道今日在劫難逃,不過請你放過我的部下,我可以引頸就戮。”

  賀拔仁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不過他就算看開了生死,但如果能不死的話,那當然最好咯。所以這話說得還是帶著虛張聲勢的味道。

  “如果我放過他們,你就自盡?”

  高伯逸反問道,眼里充滿了戲謔。

  這話讓賀拔仁無言以對,他總不能說你放了我更好吧。

  “所謂引頸就戮,乃是春秋時開始的貴族禮儀,乃是漢家文化里很神圣的一件事。你們以鮮卑衛士自居,漢人貴族才能用的引頸就戮,請問你也配么?”

  這話說得賀拔仁那張大臉白一陣紅一陣,偏偏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火候差不多了,高伯逸現在就是故意打壓賀拔仁內心的自尊和自豪感!現在已經到極點了,如果再繼續羞辱,那么可能會徹底得罪對方,適得其反就不美了。

  “我不需要你自盡,你死了我也不能得到什么。殺人本身,并不能創造任何東西。”

  高伯逸背對著賀拔仁,這一刻身形顯得有些高大…甚至可以說是偉岸。

  當然,這只是賀拔仁的錯覺而已。在這一刻,他收起了內心對這個比自己小幾十歲的男人的輕視!

  甚至腦中某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我可以放你走,可以放走每一個還能走得動路士卒回去,我甚至還可以送一些軍糧,讓你們回去以后沒有后顧之憂,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賀拔仁如同聽到之音,想都沒想就問道。

  “我不管你是公開說也好,私下里說也好,反正你幫我把話帶到。當你走投無路的時候,帶著段韶的狗頭到我這里,我會既往不咎!

  過去所有不快,我就當沒發生過。

  若是跟我交戰時我發現誰給段韶出死力,那么他們就不會像你今日這么幸運了,幫我把話帶到就行,當然沒人監督你,隨便你說不說,我相信賀拔將軍的人品。”

  高伯逸轉過身來,他肅然的表情居然讓賀拔仁不敢正眼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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