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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0章 大義與人心(上)

  “殺呀!”

  高伯逸環顧四周,他能清楚的感覺到這是夢境,但卻就是無法醒來。

  這里他好像是個將軍,帶著麾下士兵見人就殺,話都不說一句,直接刀子說話。既不知道這里是在哪,又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好像在看第一視角的電影一樣。

  一路都是打打殺殺的,雖然快意,卻也充滿了無盡悲涼。

  “啊?”

  高伯逸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卻是看到自己全身都裹著厚厚的毛毯,懷里還卷縮著一個女人!

  這里根本不是臥房而是書房,桌上那本王思政的還處于翻開的狀態。

  “阿郎,你醒了啊。”

  李沐檀掙脫高伯逸的懷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道:“阿郎昨夜看書看得睡著了,妾身進來給你蓋毯子了。大戰在即,阿郎可不能生病啊。”

  多虧今日是在家里,要是在別的地方,沒人比自己老婆更細心,這么冷一晚上,初寒冷時節搞不好真要生病。

  “這是什么?”

  高伯逸猛然間看到書房案頭擺著一張白紙,上面寫了四列字。

  “啊!阿郎不提,妾身還忘記了呢!”

  李沐檀興奮的拿起那張紙,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說道:“阿郎趴在桌上睡著了,嘴里還念叨著什么,妾身湊過去聽,原來是一首詩,你看看我記錯了沒有。”

  待到來年八月八,我花開罷百花殺;

  通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阿郎真是厲害啊,夢中作詩,都能有如此雄渾氣魄,不愧是妾身看上的奇男子!”

  李沐檀把高伯逸夸得,心臟病都要出來了。他連忙將紙折好貼身放懷里,一臉尷尬問道:“現在什么時辰了?”

  “現在已經辰時了,讓妾身去準備早飯么?”

  李沐檀很好奇為什么高伯逸對這首詩很敏感,不過卻也沒有多想。

  辰時,早上7點到9點,乃是古人“朝食”之時。

  “嗯,清淡一點,今日我要去楊愔家,他們家飯菜油很厚。”

  “妾身知道了。”

  李沐檀在高伯逸臉色親了一下,飛一般的離開了書房。

  “神他喵的黃巢,老子現在已經大權在握了好吧!造反也太low了!”

  高伯逸沒好氣的從懷里拿出那張紙,隨即撕成碎片。潛意識里,他還是個凋絲。

  不一會,當楊愔和裴讓之二人聯袂來到高伯逸府邸時,看到段深坐在他對面,一副上賓的待遇,臉上表情平靜,一點都不像是階下之囚。

  他們二人幾乎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楊愔之前甚至都覺得,說不定段深已經人頭落地了,沒想到對方居然好好的坐在那里,根本不像是受過嚴刑拷打的樣子。

  “段孝先雖然表字里面有個孝字,但卻著實是一個不忠不義之輩!神武皇帝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感激,不知道報效,婁太后乃是他家親戚,他也沒有敬重。

  這樣的不忠不義之輩,就連他的兒子都看不慣,連夜逃出壺口城,棄暗投明。做人做到這樣眾叛親離,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高伯逸痛心疾首的說道,這話讓楊愔和裴讓之都感覺自己是不是多長了幾個耳朵,以至于是不是出現了幻聽。

  段深明明是被裴讓之家里的勢力給抓到了,怎么才過了一個晚上,現在就變成“深明大義”的“棄暗投明之輩”呢?

  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要知道,古代家族聯系的緊密性,那是現代人無法理解的。段韶的意志,就代表著的段家的意志,沒有人可以違背,除非徹底跟家族斷絕來往。

  高伯逸憑什么一個晚上時間,就能說服段深跟他老爹段韶“斷絕父子關系”呢?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說段深是屬于“正義之輩”,那么抓到段深的裴家,扮演的又是怎樣的角色?

  裴讓之心中暗暗嘆了口氣,高伯逸就是高伯逸,一個小手段,就把企圖上船的裴家,打退到了岸邊!

  哪怕裴家滿世界的說,段深是自己抓到的,然而鄴城這邊有高伯逸的“最終解釋權”,誰都不會相信。

  其實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段深“叛逃”到鄴城來,其實際意義一點也沒有,這個人并不能帶來什么絕密情報。

  然而此人“背叛”老爹段韶,其政治意義和象征意義,再怎么夸大也不為過!

  一個人若是連嫡親兒子都跑到對頭那邊去了,可見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再者,段韶是一個人,鮮卑段氏卻是一大家子人。這些人凝聚起來,在聚居的家鄉也是一股龐大的勢力,要把這些人都殺了,一方面動靜太大,二來也會顯得高伯逸和“新政權”沒有容人之量。

  你這么搞大清洗,晉陽六鎮鮮卑當然會人人自危,這樣的話,如何能經營得好晉陽這座要塞呢?

  要知道,宇文邕今年雖然因為討伐突厥,暫時無暇顧及這里,但并不代表他們會一直看不到晉陽的情況。

  如果北周趁著齊國內亂,長驅直入晉陽的話,局面就很難收拾了。所以說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它只是事先政治目的的最后手段,而非唯一手段。

  高伯逸這一手“四兩撥千斤”,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訴某些心有惴惴的鮮卑人:他高大官人的刀雖然快,卻也不是見人就殺的莽夫。

  只要投靠過來的人,我們來者不拒,哪怕是段韶的嫡親兒子也是一樣!

  當然,段深自然不能是“空口無憑”的跟老爹斷絕關系,高伯逸又不是三歲小孩,買東西還要開收據呢,開收據這習慣先秦時期管仲那會就有了!

  昨夜,高伯逸讓段深寫下一份“自辯書”,說自己老爹段韶是多么壞一個人,現在做的是多么壞的一件事,自己良心實在不安,所以棄暗投明,與其斷絕父子關系。

  并且還強調段韶是段韶,段氏是段氏,二者絕對不能劃等號!只要是不跟著段韶走,不幫助段韶用兵的段氏族人,都是無辜的,被牽連。

  也希望這些人能站出來表明立場,以免被殃及池魚!

  單個套路,可以說老到了極點,平淡無奇。然而將其組合起來使用,只有深諳人心的老奸巨猾之輩,才能耍出此等手腕,讓人拍案叫絕。

  小小的一枚棋子,被高伯逸用到了極致,其威力比殺掉段深祭旗,要厲害了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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