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你曾經告訴我,齊國的事情就是你的家事,高家的家事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知道你現在是否依然這樣想?”
魚兒上鉤了!高伯逸一拉釣竿,一尾大鯉魚被釣了上來。初春冰雪融化,河里的魚兒都非常的餓,很容易上鉤。而且肉質緊實,非常爽口。
“我也不知道。當年想得太簡單了,這幾年發生了好多大事,我現在也是無所適從。”
高長恭一臉苦笑看著高伯逸,眼神里帶著疲憊。當初的那個追風少年,也被現實教育了,甚至是迷茫了。
你說國事就是家事,那現在晉陽那邊聽調不聽宣,甚至隱隱分庭抗禮,這算是家事么?
就是高氏皇族內部,也是矛盾重重。
高湜是旁枝,但他卻是受高洋信任的親信。
高演是高洋同父同母的嫡親弟弟,但他對高洋皇權的威脅卻極大。
你能用嫡系或旁枝的標準去分辨敵我么?
其中高澄的六個兒子,地位尤其的微妙。
你說他們得勢吧,目前卻都混得不怎樣。而且資歷不行,難以服眾。
你說他們不得勢吧,這六人也基本上進了軌道,十年之后再看,這股力量絕對不可忽視。
所以如果你是高洋的話,你會怎么認為呢?
高長恭以前沒感覺,現在才發現自己越是長大,受到的束縛就越多。
也越發朝不保夕。
這種戰戰兢兢的狀態,彌漫于高氏皇族的每個人身上,高洋奸嫂子元仲華只是等閑而已,天知道將來會發生什么事呢?
“晚上去我家吃魚,如何?順便見見你姑姑。”
高伯逸將鯉魚裝進魚簍里。
“也好吧。”
高長恭輕嘆一聲。禁軍下五軍解散,他也是間接的受害者之一,這意味著他失去了名正言順發展自己本部人馬的機會。
此番跟高伯逸聯絡感情,未嘗沒有為自己謀一條出路的打算,當然,主要不是為了這個。
時間過的很快,天蒙蒙亮,高伯逸就穿衣起床,坐上犢車出了家門去“赴宴”。
“主公,前面有人攔住了去路。”
竹竿停住了犢車,悶聲對高伯逸說了一句。
正在這時,來人已經到了高伯逸犢車的幕簾邊上,那人居然是畢義云!
“大都督,今日陛下設下宴席,有一道主菜,叫水煮活人!”
畢義云的話,嚇得高伯逸的瞌睡全醒了。
“水煮活人,怎么個說法?”
高伯逸不動聲色的問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分我一杯羹那種。”
畢義云忍住內心的惡心,繼續說道:“被煮的那個人叫李集,大都督應該知道他為什么會被煮。”
哦嚯,高洋居然想出這么騷的點子,果然,皇帝還是那個皇帝。
“李集并非你親眷好友,為何你要我救他一命呢?”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問道。
“人肉湯很好喝么?還是大都督品味不同常人?”
畢義云有些為難的問道,其實有個關鍵原因沒說,那就是大理寺獄,是他在管。
一個下獄的朝廷官員,還未經過審判,就被皇帝帶走,煮成人肉湯。這種丑事爆出來,他的名聲就要臭大街了。
高洋不太能聽得進去勸,也就高伯逸說的話,他才勉強聽一點,這也是畢義云在高伯逸上朝的必經之路上堵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放心吧老畢,這事我會盡力而為的。畢竟,我也不喜歡喝人肉湯啊!”
畢義云走后,高伯逸依舊閉目養神,只是眉頭皺成一團。果然,高洋要發飆了。他一發飚,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的。
真要搞個人肉盛宴,你說你是吃還是不吃呢?
高洋會惡心人,卻未必會惡心自己。他讓人做一道人肉盛宴給大臣們吃,但他本人卻未必會吃啊!
這種事情,純粹只是高洋想看看朝臣們出洋相,事后吐的稀里嘩啦,無數個夜晚都做噩夢罷了。這就是所謂的“只要看到你們過得不好我就舒服了”。
“主公,皇帝把大臣丟鍋里煮,這事只有恨到極點才會干吧?”
駕車到竹竿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
就你他喵的話多。
楚漢之爭時,劉邦謀士酈食其勸說齊王投降,結果韓信依然攻打齊國,最后齊王盛怒之下把酈食其煮了。嘛,這種事情要是嚴格說起來,歷史上例子還真是一疊一疊的。
沒想到高洋今天要玩這么一出。
可以想象,對于丟人進鍋里煮這種“傳統”,高洋是一定會發揚光大,改良創新的!
到時候他來一句“諸位,吃啊,你們怎么不吃呢?”
那才是真把人惡心壞了。
想到這里,高伯逸也是感覺肚子里一陣陣的翻滾,惡心想吐。
“他恨他的沒問題,但是別把我拖下水啊,唉。這個李集,真是害人不淺。”
“主公豈不聞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只要主公提出更好的辦法,皇帝自然不會把李集丟鍋里煮了啊。只要不讓大家喝肉湯,他是死是活,又什么好擔心的呢?”
不得不說,竹竿這個玩劍的,有時候說話還真是蠻賤的。
怎樣讓一個絕癥患者不死于絕癥。
答案是勒死他就行了,這樣他就是窒息而死,而不是死于絕癥。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這次還真讓你說對了。”
竹竿嘿嘿一笑沒吭聲。
高伯逸說話的時候,金鳳臺已經到了。此時太陽已然升起,朝陽紅如鮮橙,掛在金鳳臺的尖頂上。
隔著很遠,高伯逸就看到一個巨大的鼎,有幾個宮人在底下加柴火,還有人在往里面倒水,像是要準備煮東西。
高伯逸瞬間明了,畢義云的說法果然是真的。高洋這廝沒安好心,說不得真打算當著群臣的面,煮了李集,然后讓大臣們喝人肉湯。
至少也要意思一下喝一口。
不然后果會很嚴重。
他喵的,高洋還真是不消停啊。
不止是自己,那個大鼎旁邊,還圍著很多人在觀摩,不少人面色微變,已經猜到了高洋究竟想做什么了。
“九合,你站在這里做什么,跟朕一起進大殿啊,宴席就快開始了。這可是春耕宴呢,馬虎不得。”
不知道什么時候,高洋站在高伯逸身后,面帶微笑的說道。
“噢,沒事。陛下,這口大鼎是做什么用的?”
“當然是做菜啊,那還用說。走了,進正殿。”
高洋也不管表情呆滯的高伯逸,自顧自的進了金鳳臺大殿。